她是嫡妻,宗法上无论是谁作为嗣子,都必须要奉养她,否则在汉家王朝的社会舆论下,便是不孝。
如果丈夫死了,她依然可以安然地当个老夫人,安枕晚年。
出于感情上来说,的确是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张纪更好些,这并没错,但尴尬的是这是个庶子,要花多少力气才能把这个孩子捧上去做嗣子?
得到同样的奉养,却要花了更大把的力气,还不一定就能成功。并且在为这个庶子夺继承权的时候,必然的也会和原先定下的继承人结仇,如果最后还不成功,却弄得因此和嗣子不和,那到时候,母亲山氏的日子反倒难过了。
又不是十成的把握可以让丈夫的亲生子得到继承权,搭上的反而是自己未来的养老生活,春华窃为母亲不值。
还不如就待张淮自然些,往后有份面子情在,又有正统礼教为这对非亲生的“母子”作约束,无论如何山氏的晚年总有个大致的保障。
为丈夫亲生子偏心过了,到时候得了个“不慈”的名声,便是张淮照旧奉养她,舆论的风向却是转了,只要他不把这位嫡母饿死冻死,对于张淮可能的怠慢,众人便不会多加指责。
因而倒不是春华在兄弟中偏心,实在是觉得她母亲根本不用急。
然而有时事实便是这样,她兀自不理解母亲,母亲也为了她的这番话心寒。
“那是你父亲的儿子!是你的手足同胞!”山氏是真不悦了,“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不由觉得女儿的蝎冷。
春华原本还想一辩,却最终是因看到母亲的神色不语了。
张氏夫妇,在太多年共同饱受无子痛苦后,早便是同心了,山氏会完全无私地把张汪的利益当作自己的利益也不见怪。自己这么说到父亲身后事,确实是为母亲的自身利益考虑,但无疑母亲不但不会领情,还会更生气。
自己想想也觉得怪异,一个七岁小女孩对自己妈说,我爹死了后,您的养老身后要如何如何……光是想着这画面就觉得诡异。
出发点是好的,却没人会领情。
只好伏拜地上,向母亲请罪,“是女儿错了,手足当和睦,平日确是对纪弟疏忽了。”
又一再保证,“往后女儿也会带着点弟弟,左右如今都在一块儿,做女红或练字时也不过多放只眼睛盯着。”
山氏照旧是气着,脸色却是缓和多了,“你知道就好。”
答应过母亲的话便要做到。
虽然已经被母亲怀疑上了点“小白眼狼”,“胳膊肘往外拐的”,到底是亲母女,没隔夜仇的。
在山氏心中,亲生女儿也是极重要的一项存在。
好在让春华忧心的关于母亲会否在明面上太过偏心的问题最后并没有发生。
山氏的确是站在丈夫这边的,但她还有个世家女的身份在,前半生的世家内宅教育也绝不会让她在明面上出现绝对的大纰漏。争,如何争,这个现实问题的策划她比女儿更清楚。
更何况,张纪连正经蒙学都没上的年龄,为他现在造声势,的确有些太早了。
也便好在这一切都未来得及发生,春华在一边为她母亲不值,一边又被逼得有些憋屈的情况下,由正屋里的仆妇来报的一则消息屏息,心漏了一拍。
再然后便是欣喜若狂。
“你说的可是真的?再说一遍听听。”
来的是山氏的乳母姚氏,也为这喜事笑得乐不可支。
“姑娘没听错呢,夫人,您母亲有喜了。”
远行客(二) …
…
…
此日正春日骤雨后,空气中弥散的水气,不经意间草叶的枝露便会沾湿衣衫。
初闻好消息的春华也经不住心中喜悦,去正屋给母亲道喜。
花叶清芬之气暗自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