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好了,学校又出事了!”
她慌里慌张的口气让我以为自己在做一个被魔鬼追杀的噩梦。因为在写最新的一部推理小说,我一直神经衰弱,好不容易睡着,却被女性特有的高八度嗓音给搅黄了。我一手揉眼睛,用另一只手把手机按在脸上。
“又是什么事情啊?这么着急!”
李朵诗永远是这样,一到关键时刻连语言都组织不起来。
“你再不说我就睡了!”
“别、别、那个——我们班上的语文老师死了……”
我的瞳孔在听到“死”这个字的时候瞬间放大,写推理小说的我对这种字特别敏感。这已经是短短的一个星期之内出现的第二具尸体了,警方不可能再次定性为自杀事件吧,如果两起事件均为自杀事件,那么它们之间说不定有什么联系。
“自杀事件么?”我问女友。
“警方刚到,听他们说不像是,学校门卫说看到老师晚上八点进了学校,之后就再也没出来。”
“你们不是下午六点就下班了么?他八点去那里干什么?”
“总之,你快过来吧,警方又开始要问我问题了,我好怕!”
我拦了一辆出租车,过了晚上九点,路费要比平常的价钱高出两块钱,等我到了学校已经花去了十多块钱。
“你好,李老师,我是市刑警大队副队长,我叫唐赫,唐朝的唐,赫赫有名的赫,我们又见面了。这次是为了你们六年级的语文老师的突然死亡而来的。”
“你——好。我是六年级三班的班主任,死者是我们班教语文的老师,名叫卓伟。他一贯做事严谨,教学认真,态度端正。”
“李老师,请您实话实说,我觉得您有所隐瞒,卓伟真的是你说的那样的人么?”
“是的,您想让我怎样评价他啊?”李朵诗的大脑已经迟钝了,她把头转向教导主任,还有一脸严肃的校长,越过他们的肩头,她透过窗户看到了教室外面的我。她泪汪汪地对唐警官说:“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一个人对他人的评价往往都会加入感情色彩。您和卓伟是同事,是共同奔走在教育战线上的人。你们拿了教师资格证,又参加了招教考试,也就是说,同一工作性质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共通之处,所以一个模子刻画下的人即使千差万别也会觉得某些东西是共识——您明白我的意思么,李老师?”
唐赫用他那双锐利的眼睛盯着李朵诗,仿佛能看透她的内心。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难道你的意思是卓伟不是那样的人?”
“您刚才说过的,他做事严谨,教学认真,态度端正,这样的话语使用了过多的形容词,就会产生浮夸和不真实感。首先我要提出的是一个假设:如果有人,尤其是家长在其他老师面前说——李朵诗老师是个教学不认真,态度不端正,做事不严谨的老师,而刚好这样的话传到你的耳朵里,你心里什么感受?”
我看到女友的脸抽动了两下。
“其次,我要指出的是,刚才你的表情反应说明了,无论哪个老师想成为一名好老师都要做事严谨,教学认真,态度端正。那么我的解读便是,卓伟老师是个态度严肃,不苟言笑,甚至脾气不好的人?”
“想怎么解读,那是警官你的事情!”李朵诗的口气里带着愠怒。
“我下这样的结论并非无稽之谈,我特意找了两个你们班学习成绩优异学生的语文作文。”说完,唐赫让一名警员把语文作业拿来,他把作业本交到教导主任的手里,校长也把头伸过来看。
“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尺’不是牙齿的‘齿’,你家人的牙齿能够三千尺啊,飞流直下的是你爸妈的口水吧?去把这首诗抄写五十遍!”
这是其中一个学生的作业评语。
另外一本是本日记,写的是父母带着孩子去公园的游记,跳过前面的文章内容直接看下面的评语。
“都已经小学六年级了,还有心思去公园玩耍!看看你那几个像是被狗啃了的字,还是待在家里练练字吧,我怀疑你这些狗屎字写到小升初试卷上老师都不愿意看!”
教导主任的脸变成了猪肝色,校长此时背对着我,估计他的脸色也不好看,虽然我不知道作业本上写了什么,但估计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到了吧,按照惯例,老师都还是比较偏向学习成绩优秀的学生,这是人之常情,可是呢,即便是对成绩优秀的学生,您口中的卓老师也是这样,这真的很让人费解,难道这是有教无类的新体现?”
李朵诗在唐赫面前哑口无言,红着脸低着头。
我神色凝重地走在校园里,心情极差地踢着脚下的石子,踢着踢着,它被我一脚踢进了前面的人工湖里。那里有几个人,听到有东西飞进水里,纷纷把头转向我所在的方向,手电筒的光扫到我脸上,让我本能地用手一遮。
“谁?谁在那?”
我把双手举起来等待其中一个人朝我靠近。走近之后我辨认出来,是一个身穿夏季制服的干警。
“你是谁?怎么过来的?唐队长没告诉别人这里不能靠近么?”
“你们在干嘛?勘察现场么?”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知道情况啊?刚发生命案了!”
“我是那个正在接受审问的女老师的男友,走着走着就到这了,真是对不起啊!”
“被审问的——啊!你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推理小说家咯?”
“你认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