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太冷太冷了,心好寒好寒,他想快点走,再快点走……
一路脚步匆匆,等宋三得抱着五郎赶到通阳县的时候,日暮西陲,父子俩赶在城门关闭落锁前侥幸进了城。
他们穿过城门洞来到大街上,此时城内民居上空炊烟袅袅,四处灯火渐起,饭菜飘香……
宋三得却顾不上这些,饥肠辘辘的他牵着儿子就直奔三元巷,路上实在是累了,见儿子实在是迈不动步子了,脚下发飘的宋三得复又抱起儿子,不做停留快步大走。
父子俩敲响冯家院门的时候,宋兴林、于苏、宋夏荷三人,刚好坐在外屋里围着小方桌准备开饭。
大门被拍响的时候,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刚刚归家不久,就坐在院中枣树下歇气的尹寡妇。
听到动静,尹寡妇虽然讶异这时候是谁人来,动作却不慢,叮嘱女儿赶紧家去埋锅造饭,自己则是利索起身,忙来开门。
门一开,看到外头的来人,尹寡妇先是惊讶,打问后得知,宋三得父子是来寻自家对面屋租住的小两口时,尹寡妇柔柔一笑,让开门洞把宋三得请了进门,关上门后又亲自把人带到了东偏刹前,很是客套有礼。
若是平日里,宋三得这个老实头自然会是一脸不好意思,还会连连客气道谢,可今日不是情况特殊么,他整个人眼下都是飘的,神情恍惚,脚都不着地的感觉。
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尹寡妇身后,被人家领到了东厢,直到尹寡妇朝着敞开的外屋门里的宋兴林夫妻喊话,宋三得才醒过神来。
屋里头刚刚举筷的三人闻声,这才跟着反应过来,齐齐抬头看来,一眼就看到了……
“三叔?”
“阿爹,小弟?你们怎么来啦?”
三人赶紧起身上前来,于苏先是跟尹寡妇道谢,目送走了尹寡妇后,这才齐齐看向一身狼狈的父子俩。
“三叔(阿爹,)您怎么来了?”
宋三得对着面前三张关切的脸,他苦涩一笑,放下怀里的儿子,看向宋兴林。
“二,二郎,吃饭呐,那个,那个……能不能进屋说话?”
宋兴林心里猜度着对方的来意,轻轻一击额头,面上却客套。
“看我,三叔带着五郎来赶了一路,想必还没有吃饭了吧,快快,三叔您进来坐,我们先吃饭,有什么话,我们吃了饭再说。”,连忙把人往屋子里领,宋兴林又吩咐边上一脸关切的宋夏荷,“二妹快,快给三叔跟五郎拿碗筷。”
跟着亲爹走了一路,中途亲爹时不时还抱自己赶路,可察觉到亲爹情绪不对的五郎也心疼亲爹,自己硬是靠着小短腿走了大半。
本身家里就没有午饭吃,朝饭也因着家里这几日气氛怪怪的,就是一碗稀粥打发了他,这会子他早已饥肠辘辘,再听到凶巴巴的二哥喊他跟爹吃饭,五郎小嘴巴里急剧分泌着口水,眼带希冀,可拉着他的爹却连连摆手。
“不忙不忙,吃饭不忙,二郎,要是得空,叔想跟你先说说话。”
“说话?”,说什么话,自家三叔的样子怎么这般奇怪?
宋兴林心里越发讶异,不过对方一再坚持,他也就忍着疑惑点点头,嘴里打问道:“三叔您是有什么急事吗?行,那您先进屋,有话我们坐下慢慢说。”
把人领进门安排到饭桌前坐下,于苏跟宋夏荷已经拿来了新的碗筷给父子俩摆上,因着家里饭菜是按照他们三个人的量做的,于苏跟宋夏荷给父子二人盛完饭后,就想着再去灶房里做点什么,毕竟饭菜不够吃。
刚坐下的宋三得,见女儿要离开去忙,他面上着急,忙就喊人,“二郎家的,二丫头,你们先别忙,我有话要说。”
得,这模样,看在于苏他们三人眼中更觉奇怪了。
可怜他们三,一个只知专心念书,日日补课;
两个只专心做生意,忙着挣钱;
这几日他们连买菜都不去菜市口,不是宋兴林守在东城门内随便买点,就是于苏托付隔壁赵婶子母女帮忙带,他们呀,真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挣小钱钱,根本都还不知道衙门征收徭役这码子事,所以就更不知道宋三得的来意了。
宋兴林看着面带犹豫为难,还带着羞愧神情的自家老实三叔,想了想,先给了对方一针定心剂,“三叔,大家都是自己人,只要不过份,只要侄儿能办到,您有什么话只管说。”
于苏也跟着点头附和:“对,三叔有话请讲。”
早就急的不行的宋夏荷,也终于忍不住催促,“是啊阿爹,我二哥二嫂人好,有什么事情您倒是快说呀!”,支支吾吾的可急死她啦!
进城来一为最后见女儿一面,叮嘱她要好好的;二为托付儿子,想着自己这一去要是有个什么万一,侄儿跟女儿也能帮着照拂下小儿;
这想法本是自己自私,眼下被侄儿、女儿这么对待,宋三得的心里越发羞愧起来,可再看着自己边上,两眼紧盯着跟前的饭菜疯狂咽口水,没有自己的发话却根本不敢动筷子,只时不时朝着自己投来期待盼望眼神的儿子时……
宋三得狠狠心,一抹脸,抬头再看向于苏他们三人时,便开口道。
“二郎,二郎家的,还有二丫头啊,衙门征收徭役了,要去修河堤水坝,今年服的是冬役,时间跟干的活计都比以往重很多,家里说是没银子,给不起赎买人头的钱,你阿爷阿奶就让我去……”
宋三得也没含糊,估计终是心底深处对父母、兄长们失望了吧,倒也没隐瞒,实事求是的就把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
在场的四小只听了,除了最小的五郎还不甚清楚徭役是嘛回事外,其他三个心里俱都的一咯噔。
特别是于苏,忙挣钱忙晕头的她,这时候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徭役啊徭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