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伤痕纵长,直延伸到心口,其中有一处是他从背后偷袭时刺的,其余的应该蛊虫撕咬后留下的痕迹。
“已经死了?”良册盯着那些伤口瞧了许久,似大梦初醒般,忽有一滴泪从碧色的眸子中垂落,如清晨枝叶上的朝露,摔下地面,透进泥土中。
鱼怀隐看他哭了,心中大骇,不明白为什么系统给他安排的主角千千万,一个能比一个哭。
想当年,他做反派的时候,任劳任怨,再苦再累也没掉过一滴眼泪。
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他怕不是和枝禾一般,是条冷血无情的蛇妖,从未为谁动过情,也没为任何人留过泪。
“没出息——”他暗自鄙夷,却是不敢当着良册的面说出口。
且听少年问他,“即是死了,为何不入黄泉?”
“我的灵海还在你身上,自然无处可去,需得跟着你才能……”鱼怀隐想了想,才捡了这么一个妥帖的回答,无论是对原主,还是他自己。
令他没想到的是,他这一句话音未落,耳边乍起的是破妄刀掉落在地的响声。
赤衣少年松开掐在他脖子上的手,绕到他的后颈上用力地一勾,将他拥入怀中。
“所以你一直都陪着我呢?”良册小声地问,沙哑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喜不自禁地得意。
“嗯。”如此轻松地就解决了被主角摁死的危机,他自然不会在意良册求抱抱的小心思,反正又不会少块肉。
而与真正的鬼魂不同,使用离魂术或是身外化身这等功法,迫使元神离开躯体的魂魄,拥有着和原身一样的五感知觉。
因此毫无戒备地相拥,他才能感受到少年的身体是如此的冷,红纱白缎上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应是受了很重的伤。
想起良册先前为了救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面对枝禾的攻击,宁可弃剑也要助他脱困。
平心而论,在鱼怀隐带过的主角里,眼前这人算是待他极好。
如果不是他借用了这具身体复生,良册明明可以不用这么狼狈的。
良心作祟,鱼怀隐正思考着,是不是该对可怜的主角好点。
抱着他少年忽地一阵慌乱,像是做错了什么事的孩子一样,啜泣道:“可是你跟着我,我却把你的东西弄丢了,那枚灵海被人抢走了,我想了好久,根本不知道该拿什么赔给你,怎么办……”
鱼怀隐瞧他这幅样子,不禁叹了一口气,心道他这反派当得越来越回去了,已经沦落到欺负“智障儿童”的地步了。
忙安慰道:“没事的,不怨你,都怪那个抢你东西的混蛋
,而且我已经是鬼了,不需要你拿什么来赔。”
我骂我自己,可还行?
心有愧疚,鱼怀隐看在主角他可怜弱小又无辜的份上,抿了抿唇,“良册,对不起——”
简单的三个字,让良册又拢了拢手臂,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他本没有期待的。
六年前在贪狼祭台上,鱼怀隐要杀他的时候,他就不再有所求了。
可更多时候,没有期待,才是最大的奢望,多么不值一提的东西,竟让他觉得没那么疼了。
胸膛里的怪物沉沉地睡去,他瞬间失了力气,脚下一软,便要摔倒下去。
鱼怀隐察觉他的异样,伸出双臂将人接住,又听见良册失去意识般地喃喃道:“不,阿隐不欠我了,都还清了。”
与此同时,笼罩在六界上空的雷云散去,和煦的阳光洒向大地。
还在拼命搬着竹简的小宫女,轻疑了一声抬起头,看到有蝴蝶飞过眼前。
路上的行人驻足,奇怪地挠了挠头,若不是衣摆还沾着泥汁,脚下还有积水,他还以为方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大殿上,老眼昏花的祭司,跪伏于地向君王禀报着吉凶祸福。
银杏树下,碧衣女子仰望高空,见贪狼凶星妖光淡去,是因为有另一颗并不算明亮的星子与其并肩,那样奋不顾身的靠近,像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暗红的石壁一阵晃动,鱼怀隐抬起手,看到掌心的红符闪出阵阵光芒,便知道这是泊舟散人,在通知他准备结阵,摧毁妖丹。
“良册你还听得见我说话吗?”他抱着那赤衣少年,缓缓地跪坐在地上,见得一双透亮的碧眸张开,望向他。
“你先待在这里,眼下情况紧急,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等我回来。”
鱼怀隐叮嘱着,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给自己立了一个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一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