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的悲欢离合亘古如此,无限的悲凉感扑面而来的同时,他终于明白为何上仙界的修士,宁可斩断红尘,放弃这凡俗的万千繁华,也要飞升证道,寻求长生之法。
从前他总以为鱼怀隐自私冷血。
现在看来,也许像他这样的凡夫俗子,不过是那人漫长一生中的小小沙粒。
原来非大人薄情,而是小人不配。
目睹这一切,良册的心中陡然升起一种对强大力量的渴望之感。
他感受到了来自记忆中的怨念,似火焰般烧的他心魂俱裂。
“既然瘟疫都可以治,中了毒怎么可能没有解药呢?”蓦地,一个声音唤醒了他。
他回过神,安顺的一滴眼泪,滴落在安仁枯瘦干裂的手背上。
那是安仁在最后的岁月中,又重拾起快乐的一段日子。
笼罩在七星镇上空的阴霾总会消散,就像安仁对谭三的恨,对寄云的愧疚,到最后都统统化作了,他对安顺的爱惜。
因为恨过,所以不想让别人也活在仇恨里,绝望过,才想将自己所尝到的苦都藏在身后。
“有的,怎么会没有呢,若是哪一天小安顺出去采药的时候,看到山巅上开出了白色的花,你将它摘回来,师父的毒就解开了。”
将死之际,安仁说了谎话,他目送着那个嚷着要去山巅寻药的小童,熟悉的身影逐渐远去,慢慢地化作了他已故孩子的模样。
他想着,若是他的小鹤儿还活着,也该是这般大的年纪,脖子上会挂着他娘为他求来的银铃,一晃一晃地,那声音叫一个清脆好听。
满城的招魂幡,应是为了祭奠那些死去的人,而陪伴着安仁离开的,只有一炉烧得鼎沸的药。
这药救不回一个毒入骨髓的病人,却暖得了一颗沉寂多年的心。
一句哄人的无心之言,闭上眼睛的安仁,也许不会知道。
那被雪覆盖的山巅上真的盛开了一朵花,是不明真假的小童,爬了几个时辰的山路,在一处断崖上觅得的。
在一片灼得人双眼疼痛的大雪中,安顺高兴地采下了那朵如柳絮般的花,却没有注意到脚下的方寸,只是由积雪形成的一块虚无之地,那下面乃是万丈深渊。
一步踏上去,还没等安顺看清那花的样子,他整个人就直直地坠落深谷。
良册见安顺遇险,他忙跑过去想拉住他。
可是他的手穿过安顺的虚影,连他的衣角也未碰到半分。
反倒是那支被安顺紧紧攥着手里的花,被一阵风吹起,花瓣四处凋零,有一片擦着良册的面颊而过,落在他身后的土地上。
良册有些茫然拾起它,却在看清楚时,难过地一笑。
是一块被雪打湿了的棉絮啊,和半张未烧尽的纸钱,被融化的雪粘连在一切,落在一截枯萎了的花茎上,像极了一朵绽放的花。
“良册,你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良册……”
树林中,鱼怀隐一连唤了数声,却迟迟等不到良册的回答,好像有某种强悍的力量闯入,强行切断了两相知之间的联系。
意识到可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他想尽快赶回七星镇,便试着去叫一直赖在他怀中不肯动的安顺。
但他的话还未出口,那过分安静的小童,身体变得虚幻无比,小半张脸已经如沙粒般风化。
“安顺!”
鱼怀隐震惊地去抓那些四处飞
散的光屑,而等到安顺消失的无疑无踪时,他摊开手掌,发现那里卧着的,竟是一张烧了一半的纸钱。
他有些不解地蹙起眉头,忽有一阵风经过,将那半张纸钱卷到空中。
鱼怀隐忙用目光追随,只见这方才还葱郁一片的树林,居然下起了一场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