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有怨有恨,也想质问一句,他的妻儿何其无辜?
只是这般念头,在寄云闭上眼睛,一声婴儿啼哭在他耳边炸开的时候,烟消云散了。
安仁终是救下了这个孩子,却也错过了救治寄云的最佳时机。
他听见寄云去时的喃喃之语,说这孩子不姓谭,他叫
安顺。
下一刻,那个一生都不由自己的女子,不再发出任何声响。
一直紧紧抓着草席的手松开了,里面握着的,是一张被汗水浸透了的卖身契约。
不知为何,她用了谭三所起的名字,却不愿意让她的孩子成为谭家的后人。
之后,安仁那间空荡荡的草庐里,多了一个日夜啼哭的婴儿。
也是这一天,谣言四起。
茶余饭后,镇上知道这桩旧事的,都说那谭三死的冤枉。
猜测着谭三杀安仁妻儿,也许不是因为潭母突然病故,牵连无辜,而是他发现了安仁和寄云的苟且之事。
不然凭此深仇大恨,安仁怎会收留仇人之子,还给他取名安顺。
而这谣言的源头,不过是霍子鸣起了疑心,他知晓这孩子的来历,便想起谭三行凶当日,本有逃走的可能,可他却因为顾忌寄云和尚未出世的孩子,不肯离去。
他一向敬慕的兄长,居然会因为一个女人,做事变得畏手畏脚。
霍子鸣想不通这其中缘由,眼见自己的子侄,被害死他兄弟的人收养,还冠上了他人的名姓。
他为谭三不平,所以趁着醉酒,大骂寄云不守妇道,这般污言秽语,飞短流长。
终是在多年后,传到了一个孩子的耳中。
怀中渐渐有啜泣之声,鱼怀隐摸了摸安顺的头顶,了解他心中所想所恨,不由得叹道:“所以你要杀他,并不是因为他抓伤了你,对不对?”
“你的怀抱好暖,像师父一样。”安顺靠在鱼怀隐的怀里,他很奇怪为什么会在这个道士身上,感到安全与平静。
他哭的很累,竟有了困意。
鱼怀隐嗬的一笑,心想这小家伙,真会讨人欢心。
他将视线望向远方,因为整个七星镇都处在一个阵法中,所以这里的四季颠倒,昼夜无常。
此刻,他和安顺所在的树林,还是一片生机盎然,听得到鸟叫声,看得见蝴蝶飞过眼前。
“我比不得你的师父,他是一个能够坚持心中道义的人,我胆子很小的,怕死怕疼,怕付出得不到回报,更怕某一天会稀里糊涂的动了情。”
鱼怀隐的声音很小,连他自己也未必听得清。
可他怀里的小狼崽,却抬起头望向他,“可是我让师父失望了……”
鱼怀隐刚想回应,心底忽有一个声音传来,“前辈,安顺还在你身边吗?”
“他在。”鱼怀隐看了一眼安顺,不知良册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一直密切地关注着安顺的动向。
“那,你身边的那个安顺,脖子上可有带着一个铃铛?”
阴阳塔的第四层漆黑一片,良册手中的灯笼只能照亮脚下的一隅,其他的地方皆是伸手不见五指。
偶尔有光亮传来,也都是安顺的记忆所组成的光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