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道,“我便是知道景明真人威名,才只在门前叫,不敢更近一步,烦请叫景明真人相见,我有事相告。”它说完,仍只在门前望着宫里吼叫不止。
忽的陈如流身后宫门大开,景明真人出了金光殿中,飞身落在宫门前,怒道,“黑虎,为何在这里吼叫,扰了威平宫的清净。”
黑虎道,“景明真人,非是我黑虎不懂事,只是遇到了祸事,非得求教景明真人不可。”
景明真人说道,“何事且说来与我听听。”
黑虎便道,“想我黑虎在妙光山上修成神通,已经三十载,妙光山十三座峰上,百兽都尊我为兽王,这些个山间虫鱼鸟兽都听我命,而我则对真人敬重有加,从来不敢打扰威平宫清净,又交待了山上猛兽,万不可伤害威平宫信徒的性命,因此也得到真人的照顾,是以妙光山十三峰数十年来都十分安定,可近日里,山后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说到此处,黑虎怒气冲冲,“不知从哪里的一只蛮牛上了山,径到山后安家,那只蛮牛通身金色,也有神通,他仗着皮糙肉厚,在山间毫无禁忌,既触犯了我兽王威严,又扰了我山间清净,实在可恶。它虽然道行不如我,可他那一身厚皮毛,撕不破也咬不穿,我与它斗过几阵,看似是我胜了,实则都奈何不了它,如今他要强留在山间安家,分明是不将我放在眼里。
景明真人师父,人间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我又岂能容得他一只蛮牛处处与我作对,左右为难,因此斗胆请景明真人主持公道。”
景明真人听罢,便吩咐黑虎道,“我已知晓,你这便去山后,唤了那金牛过来,念在你也是个慈悲的虎王,我定要为你主持公道。”
景明真人话音还未落,山间草丛中一阵窸窸窣窣,忽然跃出一只金牛来,那只牛体型巨大,通体泛着金光,只有牛角乌黑。
原来这日清晨,黑虎与金牛斗了一阵,互相都奈何不得,黑虎便扬言来找景明真人,要搬请他仙驾去收拾那金牛。金牛也知道此间有一老神仙,法力深厚,不敢掉以轻心,连忙跟了来,适才就藏在树丛中听景明真人与黑牛说话,到此刻才现身。
那金牛一跃到了景明真人面前,开口道,“老神仙听禀,老牛自上了妙光山,一直老实本分,只想求一个修行之地,从来没有想过占山为王,倒是这只黑虎,处处寻我晦气,日前把老牛从东山赶到西山,今日里又去西山发难,我不得已和它斗了几阵,都有留手不敢死搏,如今却是它先来告状,老牛真叫有苦难言。”
景明真人点头道,“黑虎与金牛,你们都是世间难得的珍奇异兽,得上天眷顾,超脱生死进入修行之境,应当感恩上天之德,造福世间,而不是各自争斗,我今日便为你们两位做个调解,你们可愿意?。”
黑虎金牛一齐开口,“但凡景明真人有命,自当遵从。”
景明真人道,“妙光山上灵气充盈,是上好修行之地。这等宝地是天地所生,既非黑虎所有,也非我所有,金牛上山来是机缘,自然不应去驱逐。只是黑虎在此山间称王已数十载,金牛毕竟后来,不可与之相争。若是金牛仍遵黑虎为此间兽王,便可与黑虎同在此修行,在山间比邻而居,妙光山十三峰,只要不作恶山间,不惊扰百兽,自可选修行之地,你们以为如何。”
景明真人如此说,既容留了金牛,又断绝了他占山为王之心。黑虎金牛都知道景明真人道法高深,自然不敢违命。
黑虎金牛一齐道了遵命,各自言归于好,金牛拜了虎王,便各自入了丛林,都往山后去了。
陈如流本来有事,在山前看了这一阵热闹,直到景明真人也走了,才忽然想起刚才要找夜青花之事,急忙到后院里去了。
“三月三日节,不能只我热闹,也要让夜青花去看看。”
陈如流急匆匆奔去后院,取了个花盆,铲子,兴冲冲直奔云谷中来。
等到日上三竿,夜青花从睡梦中幽幽醒来,发现自己已经栽在花盆之中,被一个熟悉的人双手托着,沿着山中小道缓缓而行。
“呃……如流……现在是,这是在……做什么。”夜青花自修成灵体还没移动过,被晃的头晕目眩。
陈如流倒是兴奋得容光焕发道,“你忘了,今天是三月三日节,海春城都会有集市,是最热闹的时候了。”
夜青花兴奋的的枝叶都舒展开来。“哇,那我也能去集市上赏花灯了。”但很快又变得蔫头耷脑,“如流,你……你能慢些走吗我头晕,还有……我口渴。”
陈如流只好去到水涧取水,把夜青花灌了个饱。这才继续赶路,一路上晃的夜青花晕头转向,等到了海春城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陈如流抱着盆栽夜青花缓缓入了阳城内,随着天色昏暗下来,大街上的灯光也已经渐渐亮起,众人已经闹腾起来。
沿街的许多茶馆、酒馆都热闹非凡,宽广的阳城大街上熙熙攘攘,人人拿着各色灯笼招摇过市,好一番热闹景象。
一队舞狮人从小巷子转出,妆好了招摇过市,陈如流抱着吓得哇哇乱叫的盆栽夜青花,找了个熟悉的沿街小酒馆,进门去,在窗前坐下,把夜青花摆上桌子,叫小二过来交待声,“上些酒菜来,酒要两壶。”
小二一见是景明道人的徒弟,连忙搭笑应喏,不多时便端着两只酒壶两碟小菜回来。“小师傅请慢用。”
陈如流给自己斟满一杯酒,递到夜青花面前去,“夜青花,你也来喝一点吧。”
“咳咳”夜青花被呛得缩起叶子来,“这就是你说的人间美酒,味道可真是怪,我才不要喝。”
陈如流便给花妖倒满一杯水。郑重其事的说声“请”,便将自己杯中清酒一饮而尽,再将那杯水倒在夜青花花盆里,继续斟满。
小二远远望见陈如流怪象,心中暗道,修行之人果然不一样,竟然和一盆花喝酒,摇摇头来不及多想,便忙去招待后来的客人了。
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各色的人流穿梭不息。夜青花新奇的盯着过往行人,第一次体会到了世间何谓热闹,心情大好。
陈如流正自顾自饮酒时,忽有一个黑衣人影越过人潮,自顾自坐在了沿街的酒桌空位上。“酒馆人满为患,借个地方喝酒可否。”虽说是请求,却并没有商量的意思。
今日酒馆人多,四周确实只有陈如流这桌还有空位。陈如流细细打量那个男子时,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像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好像也是这个地方。
他总是在夜幕漫卷了海春城时,才踏着石板路穿过巷子出现在阳城大街上。
他总是神情恍惚,好像在思索什么,对这条街道上的一切都不以为意,但陈如流清楚的感觉到,他在找什么人。
他带着一丝不安在寻找着谁,那种不安就恰似是来自于两人约在了黄昏,而他直到夜色幽深时才姗姗来迟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