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仕女圈的水平自然要比春华故乡温县高上一大截,其中不乏许多教养不错的世家女们,比起这时代的男子也不逞多让。
如其后百年中王谢世家女子的修养,就出了不少如谢道韫这般的才女。
在三国末的这些许都仕女中,在席的钟、王、荀、杨等家的女子们多是思忖片刻便能下笔;虽然作诗的选题大多都是常见的花鸟时景;感叹的都是些无病呻吟的闺阁愁绪;在这些脂粉气浓重的五言中竟也真有多首精品。
多才如甄姬,应答须臾而就。使人将便笺传给了春华。
才读了第一句,春华不由挑眉,有她这么一首诗在,今日这场诗会算是有重量级的压轴了。
感叹春景的先铺垫山光鸟性,上林花似锦,末了情景交融,“想见君颜色,感结伤心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
这文采,难怪后人会将她和曹植来个叔嫂恋!并不是无的放矢。
甄姬的诗文太好了,若不是有个蔡昭姬珠玉在前,她实在可以称得上个“女博士”了。
然后更让春华感到奇怪。
这样的才貌双全,甄姬最后是怎么失宠的呢?
陈阿娇失宠尚要“千金纵买相如赋”,甄姬失宠了都无需人代笔,自己就洋洋洒洒了篇《塘中行》,足可折煞洛阳太学中的老学生们了。
也不过这么一想,等便笺收齐了,因春华这位社交圈中的“大张氏”作抄誊,蒋济妻“小张氏”阿绶索性也被点名吟咏。
抄誊不费力,吟诵的可就难为小张氏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春华一般从小练习书法,力求把手书写成个印刷体效果的,这时代大多数女性还是被“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束缚,本人不求学,家里也不会逼着女孩去当女博士。
张绶对着一纸纸歪歪扭扭的字辨认了半天,能写出来还算是好的,有些通篇墨团团,她张口只读了头一字,“红……”
再难辨认,她也不是个笨人,便若无其事的放下拿了其他来读,夫人们亦没挑破实情。
等抄录齐整了,上传给甄氏,阅览后甄姬便道,“今日盛会,既录作集,至后世亦是风雅事。本以时景为题,便为《启青君集》如何?”
“诺。”工整地写上题名。
本来用时景为题,最后给集子题名的时候避了她的名讳,总算是甄氏显露出几分友善了。
下面的诸女各交换了个眼神。
青君即青帝,掌管百花,启青君谐音又联想到为诗的各人都是女眷,更是让人有了旖旎之思了。
仕女们作诗成集之事果在许都上流社会引起了轰动。
此事北方已经平安近十年,虽陆续有南面的战事,建安风雅之气却依然在都城盛起,由曹操开头,曹丕、曹植身边各云集了一批文坛名士,成了三国时代除乱世烽火后又一华彩乐章。
这样的附庸风雅之气直接影响到了后世魏晋,而在赤壁战后的后三国时代之初,却只是仅仅萌芽罢了。
至于曹操本人亦欣赏于有才华的女子,原本他就是蔡昭姬之流的铁杆粉丝。魏晋衔接大汉,也遗留了点彪悍民风,倒没后世对女子的诸多限制,所以当曹操看到《启青君集》原稿时首先是赞叹了。
诗文水平倒不至于是此时一流的,但从女眷哪儿流出,用的是最好的笺纸,抄誊的字迹值得一叹,印象分就很好。
就像高考作文,写得再好也抵不住要先有手漂亮的行书打底。
女眷能有这般的水平,曹操已是夸赞了,对曹丕也和颜悦色,“汝得一佳妇。”
天知道他对这位从袁氏抢过来的次媳,明面上为着政治宣传捧得多,平时却亦有看法。
这一回甄氏不止显现出了才华,在贵妇中的做派也很大气。
而对曹丕而言,也真是难得见到他爹对他有个好脸色了。
媳妇给他加分不少,过了几天,丕少爷就特得瑟地拿着他老婆做的诗甩给他家心腹兼家庭教师司马老师看,“这就是前些日子夫人们诵诗得的集,国都里怕是传疯了吧。”
丕少很得意,曹植老婆是高贵的世家女又如何,他老婆可以纠集一个贵妇连开文学沙龙。
看到熟悉的字迹,仲达老师直接忽略了正得瑟的曹二,心里都快呕血。
合着你逗我呢,拿着你老婆的诗卖弄,诗是你老婆作的,字总归是我老婆写的吧?
回去拿这事问自己老婆,自然知道又是自家这个会来事的夫人弄出了这么个幺蛾子,“在场的那么人出彩,难为你没自己亲为诗。”
“写诗?”说到这个,春华来气,冷笑道,“你难道看不明白,那场面上可不是我想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