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吹落大门上堆积的落叶,紧闭百年之久的晚照台终于向阔别多年的归人敞开大门。
漫山遍野的枫树精都扑了过来,这些拇指大的精怪蜂拥而至时,场面一度十分壮观。
瞬息之间,邬如晦便被埋了进去,看不见人影。
陆昃微微一笑,靠着一旁的枫树,不言不语,只静静看着。
说来真是没出息,那么多只枫树精,连一只能把话哆嗦清楚的都没有,全在嘤嘤嘤,边哭边喊主人。
此番动静,堪称魔音贯耳。
邬如晦却丝毫没有不耐烦,他怔了怔,抬起手,接住一只差点把自己哭摔下地的小小精怪。
掌心很快变得湿漉漉,邬如晦曲起指节去擦她满是泪水的柔软小脸。
极低极哑的声音从邬如晦喉间艰涩地挤出,那是一句笨拙的安慰:“别难过……”
闻声,陆昃眼睫微微一颤,随即一笑。
真不容易啊,可算是开口说话了。
候了半晌,陆昃才适时出声:“这是枫树上诞生的精怪,替你打理整座晚照台。当年你可是很惯他们,仙山里的草木精怪选老大,枫树精们第一轮就被刷了下来,来找你哭诉,你二话没说就去帮忙,打遍精怪无敌手,立了好大的威。时至今日,山里精怪仍管他们叫老大。”
他讲起这些活泼的往事,嗓音不自觉地和缓下来,霜白眼睫微垂,神色竟然显得有些温柔。
邬如晦与他之间隔着精怪,看他如同雾里看花,那份温柔竟模糊得有些不真切。
“好了好了,如晦魂魄刚齐,记忆仍有大片缺失,你们收着点,别吓到他。”
陆昃说话十分管用,绵延不绝的哭声勉强止住了,但他们头顶的枫树仍在簌簌颤抖不止。
落叶掉个不停,眼看着已经快埋到膝盖。
陆昃笑了起来,故意逗他们:“我道你们这群草木精怪汲天地灵气而生,也算半个仙,原不该与凡人一样,有脱发的烦恼,如今看来,未必嘛。”
枫树精们活了许多年,心智仍与纯洁孩童无二,闻言纷纷急得跺脚:“掌门大人胡说八道,我们才不会秃!”
陆昃状似一本正经:“是么?倒不必讳疾忌医,我这些年游历人间,也是见过一些秘方……”
他一转头,就看见邬如晦正看着他。
仿佛是被眼前这一幕唤起了什么记忆,那双鎏金瞳里涌起点点微光。
像是个即将成形的无奈。
这轮叙旧果然没有安排错,多接触接触故人旧物,的确有助于恢复神智。
时间还早,还能继续走走。
陆昃一通搅和,枫树精们顾不上伤心了,枫树也不再扑簌簌掉叶子。
枫树精气呼呼地指挥着枫树弯腰,用躯干织出一张网,将师徒二人一兜,往晚照台深处送。
穿过亭台楼阁,陆昃轻车熟路地领着邬如晦往里走。
眼前景致熟悉又陌生,饶是他也有些恍惚。
见惯了白毛山上那个赝品,如今感受不到晚照台深处那抹仿佛能冻结一切的寒意,倒有些不适应了。
心中诸般念头滚过,陆昃面上分毫不显。
一路上所有的大小玩意,他都如数家珍,兴致勃勃地讲了一路。
邬如晦小时候,有段时日也挺顽皮。
陆昃指了指一旁花园水池:“看见那缺了口的栏杆了么?”
邬如晦依言看过去。
陆昃揣起袖子,唇角勾着点笑意:“那是你用爆破符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