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的妇人静静地坐在窗前,一头乌发挽成整齐发髻,没有一丝凌乱,看得出是个讲究细致的人。只是眼角蔓延出些许皱纹,身形也极为清瘦。
然而即便如此,那面容也依旧透着一种大家闺秀、温婉端庄的气质。
此刻,陈清婉正对着窗外发呆,眼神有些空洞。听到动静,她下意识转过头来。
当看见少女的身影,她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里瞬间有了光彩,眼眶也霎时红了起来:“……初儿,你来了。”
尽管十年不见,茯苓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真的是他们夫人。
可夫人不是从那事之后,就被送到了城外老宅,老爷还下令任何人都不得前去探望吗?
夫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娘亲,”姜初霁走上前去,握住对方的手,“这两日您过得还好吗?”
“这里的掌柜很上心,娘在这里待得很好,初儿不用担心,”陈清婉又看向一旁的茯苓,眼里闪过些许迟疑,“你是……”
茯苓往地上一跪,眼中饱含热泪,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夫人,我是茯苓。”
“茯苓……你是兰心的女儿,从小跟在初儿身边的,”陈清婉恍若隔世,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有些悲戚,“是我对不起你母亲……”
“娘亲,我今日过来,也是有事要问你。”
看到母亲这副模样,姜初霁轻叹口气,拉着她坐下。
“当年的事,我知道时娘亲已经被送出城。这些年来听得旁人议论,我只坚信娘亲是清白的,定是被人陷害。”
“我说过,我会帮娘亲洗清污名。所以娘亲,我需要你把当年那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
已经过去了十年,可那日发生的一切,仍旧清晰地刻在陈清婉的脑海中。仿佛深入骨髓,每一个细节都不曾忘却。
她微微抬起头,神色因回忆而染上几分痛苦。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那一夜,是中秋家宴。你父亲酒兴甚好,我便陪他多喝了几杯。”
“后来你父亲喝多了,我便扶他回房歇息。只是不知怎么,我也准备歇下时,只觉得一阵头晕。那种昏眩不同于酒醉,我一下就失去了意识。”
“待我被咣当一声吵醒,就见你当时才十岁的大哥呆呆看着我,旁边跟着个丫鬟。再低头一看,我发现自已竟在柴房,只穿着……亵衣,伏在府上一名负责运菜的下人身上。那下人上半身也赤裸着,当时也满脸惶恐。”
“那丫鬟顿时尖叫起来,引来了不少人。等我慌忙把衣服穿上时,你父亲和祖母,还有周宜芝都已闻声赶来。”
“当年我二十一岁,那下人才十七岁,年轻力壮模样也很俊俏,只是是个哑巴。之前我看他人很机灵又好学,只因家境困苦才来相府做事,曾送过他一本识字的书。”
“有人从他的房里搜出了我的一支发钗,又从我房里搜到一封字迹歪扭的信,信上写满了对我的倾慕。”
“你父亲勃然大怒,认定我与那下人早有私情。又趁今晚他酒醉与那人来柴房……无论我如何解释,你父亲都不相信。”
“周宜芝当即跟你父亲提出,不能让这等丑事外传。于是那下人被你父亲叫人拉下去乱棍打死,信也被烧了。兰心为了证明我的清白,竟还不待我阻拦,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再后来,当时在场的丫鬟下人都被相府警告遣散。而我,则被你父亲以保全相府名声为由送去了城外,被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这一待,就是这么多年……”
说着,陈清婉早已泣不成声。
如今,她哭的甚至都不是自已。
她哭的是兰心,还有那明显也是被利用陷害的下人。两条鲜活的生命,都因她而死。
是她太没用。保护不了自已,也保护不了身边的人。她又庆幸此事被遮掩,她受苦可以忍受,否则她的三个孩子也会因她受到牵连,遭外人白眼。
陈清婉此时还不知道,她当年还不到五岁的女儿,在她离府之后也被送去了寺庙,受了整整十年的欺凌。
茯苓听到自已母亲的死,在一旁也哭红了眼。
姜初霁的目光透出寒意。
越是愤怒,她的脸色就越是平静。
那下人竟直接被打死了,信也被烧了,也就意味着,最直接的证人和证据已经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