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什么?
陆聿惨淡淡地扯了扯嘴角,小女郎那单纯的语气,说出来的却尽是伤人的话,把他刺的千疮百孔。
他摇了摇头,“留下来,你也知道太后想对你做什么,事情没有解决之前,你都不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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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雨后,闷热的天气舒爽了几分,永安坊的清晨,在人来人往的嘈杂声、叫卖声中苏醒。
明锦今日穿了一条碧色团花软罗襦裙,素雅清爽,风姿如月,在一群仆妇的簇拥下坐上了马车,随贺云珠来了永安坊的望月楼。
二人坐在二楼的雅间,说着生意的事情。
京城原不流行簪花,明锦在朔州的生意做起来之后,在陆太后大寿时,贺云珠托父亲将此作为朔州特色献给太后祝寿,太后大喜,簪花才在京城蔚然成风。
名气打开后,贺云珠就安排人在京城开了铺子,一来赚钱供给军需,二来为六镇留意着京城的风吹草动。
自南北对峙以来,北朝想南征,南朝想北伐,都自诩正朔,斥对方做蛮夷乱臣,而今北朝大力推行汉化,拉拢天下民心,南下一统之心昭然若揭。而在长江淮水一带,南朝的水师也是厉兵秣马,兵锋对准中原。
北方六镇原本是魏国用来抵抗柔然,守护边境的军镇,而今朝廷重心转移中原,图谋南征,六镇的军事作用降低,巨大的军费开支给朝廷财政造成极大负担,朝廷一直有意废军镇。
可六镇权贵需要靠兵权维护自己的政治地位,交兵等于自尽,故而六镇与朝廷的关系是如履薄冰,早就想割据自治了。
明锦在北境招兵买马,也是很清楚若有一日陆太后再想杀她,只有逐渐脱离朝廷掌控的六镇才能保全他们一家。
贺云珠端着茶盏喝茶,从窗户看着楼下人来人往,叫卖之声不绝。
这两年南北虽然局势紧张,可因改革之故,贸易通商更加频繁。
南朝自古便是丝绸产区,她们便趁机引进了南朝更先进的纺织技术与工具,在北境一带兴办织坊,鼓励民生,将丝绸和茶叶沿着丝绸之路贩卖西域,又从这条商路上带回西域的珍稀香料,奇珍异宝,贩卖给京城的权贵。
明锦清点着匣子里的银票,取出一部分递给她道:“把这些送去朔州给我长兄。”
这些年来,她每次拿到的分红都会取出一部分交给阿兄保存,这是给他们一家准备的逃命钱,若是陆太后发难,这些钱也足够一家人逃出关外,安度余生。
贺云珠接过收好,又问她,“你不是说要搬出来跟我一起住吗?怎么又不来了?”
明锦垂了垂眼,“哥哥说等宫里的事情解决了,就跟我好好谈一谈,再决定我要不要搬出来。”
陆聿解了禁足后,就又领了侍中之位,免官之后再起用,对他的仕途没有丝毫影响。
他近来总是早出晚归的,经常在宫里一呆就是很久,很多次回家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
明锦去看他时,总能看到他埋在一堆公文之中,黯然疲惫的样子
“也行,毕竟他那边更安全,太后敢动你,他是真会拚命。”
明锦勉强笑了笑。
这时,一道讶然的娇媚声音传来,猝不及防地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呀,你们也在这里啊?”
一身粉绫浮锦裙的艳丽女子从木屏风后闪出,身后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公子,积石如玉,风神俊朗,二人正准备下楼离去。
明锦转头看着来人,三公主姿态慵懒,挽着披帛,笑的风流妩媚。
年轻公子神色从容优雅,对二人微微做了一揖。
贺云珠扫了他们一眼,她对三公主并无好感,很看不上她那纵情声色的放荡做派。她恨陆太后,那就去找陆太后报仇,迁怒明锦,作践自己算什么?懦夫才会伤害自己,挥刀向更弱者。
“东海王殿下和长公主殿下也有礼了。”
明锦从座位上起身向二人福身还礼。
东海王元谧是皇帝三弟,其生母在他出生不久后就过世了,元谧是由陆太后抚养长大,自幼不知生母何人,长至十余岁才知生母身份,哀痛嚎毁,不顾礼法为生母追服孝期三年,陆太后大为奇之,是以恭孝著称。
也是因为此事,陆太后心下有所悟,开始寻访皇帝母族残余之人,为他们加官进爵,以慰皇帝生母在天之灵。
元谧是身份贵重的当朝亲王,明锦以前是他的表妹,可如今已经没关系了,哪里担得起他这一礼?
元季遥笑道:“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既然遇见了,明锦,不要请我喝杯酒吗?”
明锦怔了一下,心知三公主以前是极度厌恶自己的,却没想到落难之日,她竟会出手相助,遂斟了一杯酒敬道:“这一杯我敬公主,多谢公主的救命之恩。”
元季遥接过,唇角微挑,“行,这一杯我就喝了,过去有什么不愉快的,就一笑泯恩仇了。”
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