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玉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共鸣,想张嘴说些什么,可又什么说不出来。
郭湛安苦笑一声,又说道:“人的寿命不过百岁,你若是太执着于死者,新生该怎么办?我们固然要缅怀逝者,但不能因此沉沦,一味想着过去,忘记了未来的路。想想你父亲和你爷爷生前对你的期望吧,你若是想尽孝,就不要辜负了他们对你的期望。”
霍玉似有所悟,闷声说道:“哥哥,让我想想。”
郭湛安也不逼他,只是说道:“想归想,等会的团圆饭可别不来。只有你在,对我才是团圆。”
霍玉就这么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有郭湛安的交代,根本就没有人靠近这屋子,免得打扰到霍玉。
郭湛安留下的那几句话一直回荡在霍玉的脑海里,一会儿变成孙老的模样,一会儿又变成郭湛安的模样。
霍玉想起头一天念书的时候,孙老被自己咬书页的行为气得直发抖,连喊了好几声“不学好”,可手上的柴火棍却始终没有落在他的身上;他想起年幼时霍大山不顾自己土匪头子的形象,一脸的油彩,对着哭闹的自己变了好几个鬼脸,惹得他哈哈大笑,浑然忘了先前为什么要哭;他想起自己偷偷藏在安大娘的箩筐里,还自以为是地捡了几片烂菜叶子盖在头上,结果安大娘一背起箩筐就发现分量不对,进而把自己从箩筐里抓出来,自己第一次出门探险的壮举就这么半路夭折了;他还想起刘老大要教自己功夫,一个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向来用拳头说话的莽夫,解释一招就要花上大半天,还说话卡壳到一大一小两个人面面相觑,最后刘老大烦了,干脆给霍玉塞了把小木刀,自己使一招,霍玉依葫芦画瓢跟着学一招。他甚至还看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一男一女两个看不见脸的人往他脖子上挂了一块玉佩,又往自己的襁褓里塞了一个锦囊,最后把自己往外一扔。
往事如烟,这些场景在霍玉脑海里如同走马观花灯一般转了又转,最后汇聚成了郭湛安的模样。
“只有你在,对我才是团圆。”
霍玉像是做了一个长梦,长出一口气,他这才发现,自己脸上早就布满了泪水,而后背也湿了好大一片。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挂着的平安扣,隔着层层的衣服,只能勉强摸到一个圆圆的形状。
但这已经足够了,他是霍玉,是孙姓账房先生的孙子,是老虎寨头子的儿子,还是郭湛安的义弟。他胸前挂着的是郭湛安特地为他寻来的平安扣,保佑他一世平安,而不是那块雕着龙的玉佩。
自从孙老过世后,霍玉的心境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明朗过,他觉得自己刚刚揭下了一张看不见的网,又觉得自己的七窍比先前都要清楚许多。
霍玉打水洗脸,又换了一套衣服,这才匆匆赶去前厅。
郭湛安早就等在那了,见霍玉来了,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面上却是云淡风轻地笑问道:“饿了么?”
除夕夜,家家户户都围在桌子前吃着团圆饭,就连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家也不能免俗。
因为是家宴,也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李崇浩高坐在龙椅上,旁边还坐着太后。除了这两人以外,皇家中的男子都坐在右手边,而后妃公主则坐在左手边。
右手边最靠近皇帝的那张桌子上,是李崇浩为数不多的几个儿子。除了李绍钧与李绍锦以外,另外几个最大的也不到十岁,其中八皇子最小,离开母妃和几个面生的兄弟坐在一块,能忍住不哭已经是难得的了。
这种场合,大圆桌的好处就显出来了——李绍钧和李绍锦坐在一块,谁也说不出这两兄弟里究竟是谁的位置更好。
李崇浩对此很是满意,他固然抬举李绍锦,但不代表他可以容忍李绍锦把李绍钧给比下去,尤其是在这么重要的场合——若是李绍钧不再是李绍锦的对手,那接下去的对手,不就是他自己了么?
今天皇亲国戚齐聚一堂,当中有多少双打量的眼睛在看着他,看着他的几个儿子,李崇浩自己都数不过来。
这不是,家宴才开始多久,自己那位安分了二十年的三哥就举着酒杯去找李绍钧和李绍锦套近乎了。这位窝囊了一辈子的三哥会和自己的两个儿子说些什么呢?是说自己当初抱过这两个小孩呢,还是抱怨自己的封地穷山恶水呢?哦,险些忘了,他这位三哥别的不行,练兵倒是挺有一套的,改天应该派樊季率军过去比试比试。
李崇浩看着安王和李绍钧李绍锦二人相谈甚欢,喝下酒杯中的残酒。
就在这时,一抹红色的影子落进了他的视野里。
李崇浩放下酒杯,看着那位先帝在世时就嫁到西南的华阳长公主带着自己不到三岁的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