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时,无论是聂采还是柳玉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对方所做的事情有某种教育学上的意义。
他们在两人间宿舍里,用近乎本能的直觉,利用精神体向对方施加压力。
直到后来,两人先后进入新希望学院,才知道这种利用精神体来观察受训者,用谈话、疏导等方式教育受训者的方法,名为训导。
唯一的不同,是聂采利用黑熊来威胁柳玉山,他拿捏住了柳玉山自傲又自卑的特点,试图让柳玉山成为自己的奴仆,一个没有人格的玩物。
而柳玉山更直接也更残忍:他绞尽脑汁去影响聂采,让聂采决心追寻一个完全错误的目标。
就像是面前已经摆好了所有调料,他要做的,只是添一把火。
除了在两人相处的时候不断跟聂采灌输巨型哨兵就是超进化的方向之外,柳玉山还伪造了许多研究数据。聂采从不怀疑柳玉山给自己的论文,而柳玉山太擅长玩弄论文数据,他乐此不疲地做着这件事,终于成功地,将聂采一步步引诱入虚无的陷阱。
“培训班最后一次测试,我记得最后一道题目,是讨论生物进化之中的间断平衡。”柳玉山终于止住了笑声,“你可以想象聂采写了什么。这次评定测试,是我唯一一次战胜他,夺得第一。我本来已经满足了,结束培训,我与他不会再有交集,我一定会选择一个跟他无关的学校。”
但最终的结果,是聂采回到了家乡,继续就读高中,参加高考。
在聂采身上获得了第一次胜利的柳玉山,满心欢喜地进入新希望学院,却在一年之后狼狈退学。
聂采成为新希望学院的老师,柳玉山一直在药房里当药剂师学徒。直到聂采找到他,嘲笑他,那被时间和忙碌生活掩盖了的怨恨,终于沉渣泛起。
“巧的是,乔弗里科学研究所在这段时间里恰好再次联系了我。”柳玉山告诉饶星海,当年心心念念想要研究精神体家族继承性的研究员,多年后终于拥有了启动一个项目的权力。他找到柳玉山,邀请柳玉山到澳大利亚,并且把当时世界上所有巨型骸骨的资料都展示给他看。
“乔弗里也想用巨型骸骨做研究?”
“对,因为巨型骸骨具有显著性,观测起来会更加容易。”柳玉山抓了抓黑猫的耳朵,“可是事情就是这么巧,那时候聂采也找到了我。”
聂采狠狠地嘲讽了柳玉山。柳玉山从他手中短暂夺得的胜利毫无用处,他再一次屈服在聂采的黑熊掌下,跪在聂采面前,颤抖着重复那些侮辱人的词句。
“想控制聂采这样的人其实很容易。”柳玉山笑道,“他骄傲自负,盲目自信,比如他一直认为我对Adam太温柔是我不听他的话,但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我跟随他的动机。他总认为自己拥有巨大的魅力,能够吸引别人。对,他确实曾经拥有过,但现在,这种魅力已经转移到我身上了。”
“……你为什么对Adam这么好?”饶星海茫茫然开口,“他一直以为,你在极力让聂采的影响变小。”
“我确实是这样打算的。”柳玉山点点头,“但目的不一样。聂采费尽心机才得到一个Adam,他对Adam不满,因为Adam是向导;但他没有别的研究样本,只能培养Adam。如果他未来有一天,发现自己培养的孩子,实际上和他想象的方向南辕北辙呢?这非常有趣,饶星海,摧毁聂采的理想楼阁,是我人生之中最值得做的事情。”
饶星海心中一片怅惘。他满心震惊,却又有着说不出的惧怕。
乔弗里科学研究所真正想研究的,是精神体的家族继承性。而聂采想做的,是利用巨型骸骨来验证自己不可思议的想法。
在柳玉山的牵线下,虽然初衷不同,但双方一拍即合。
而柳玉山对聂采的训导一直在进行着,以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他学会了聂采伪装自己的套路,而聂采则完全变成了一个偏执、愤怒、疯狂的人,如同曾经的柳玉山。
柳玉山几乎完全成功了。他改变了聂采,令自己获得了聂采曾经拥有,而他不可能得到的敬重和爱。
明明日光灿烂,饶星海却觉得连骨头都发冷。
他从没见过,也从没听过这样的恶意。柳玉山竭尽全力,竟然只是想浪费聂采的一生。
“化名为‘绿洲’向高天月发送邮件的也是你。”饶星海问,“那是高天月的私人邮箱,你怎么知道地址?还有……为什么要发送这样的信息?”
“高天月的私人邮箱是聂采给我的,你不知道特管委和危机办内部其实都有远星社的人?当然他们没资格接触更机密的内容,但是一两个邮箱、电话号码,还是轻而易举的。”柳玉山看着远处,目光有些飘忽,“至于为什么……当然是想再推他一把,让他成为被所有人知晓、被所有人唾弃的罪人。这难道不是最有意思的事情吗?你想想,他曾经那么威风,被所有人期待。每个人都认为聂采是优秀的,聂采有更光辉的未来。但我成为了摧毁他的人,我又一次战胜了他……”
柳玉山忽然停口,转而看着饶星海。
“但是我没有想到,危机办会派来一个你。”
话音刚落的瞬间,他怀中黑猫忽然冲着饶星海猛地窜起!
在跃出的瞬间,黑猫的体型忽然暴涨,仿佛瞬间增大了数倍。
饶星海一个翻滚,从床上跌落,随即立刻朝房门冲去。但那只黑色的大猫比他速度更快,已经落地堵住饶星海的去路,再次冲他亮出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