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曹回和沈春澜在争吵,不如说那是曹回单方面的指责和抗议。
沈春澜是昨天才把辞职信交给系主任的。系主任当时正拖着行李箱准备出差,拿到辞呈,惊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就在一个小时之前,系主任给他回电话,告诉他自己接受他的辞职要求,并且会让曹回来具体跟他交接工作。
沈春澜当时一听就知道不好。曹回最近正在筹备婚礼,心情好人又精神,这件事一定会让他打乱他的工作安排。
果不其然,放下电话没多久,曹回就杀进了办公室。
“为什么是人才规划局啊!”曹回的指头笃笃地瞧着桌子,“它跟我们新希望是竞争关系,你不可能不知道的。之前考研你都没想过去人才规划局读书,怎么现在突然就被挖走了……是被挖走的吗?他们出的钱比新希望多对不对?沈春澜你别跟我说不是,如果不是你真的太蠢了!你在新希望多好啊,那国家项目不是也申请通过了么?”
沈春澜静静看着曹回,思考是否要跟他说实情。
系主任显然没有把沈春澜真正的辞职原因告诉曹回。辞职信里只写了“个人原因”四个字,交信的时候沈春澜面对着系主任,坦白告知:“我跟饶星海谈恋爱,所以我不适合再做他的老师了。”
系主任的反应是很出乎沈春澜预料的。白头发老头确实瞬间皱起眉头,但他没指责,没质疑,开口问的第一个问题是——“是因为你训导他,所以他答应和你谈恋爱吗?”
在听到这问题的瞬间,沈春澜意识到,系主任对“训导”其实并不十分认同。
“不是。”沈春澜告诉他,饶星海和自己早有渊源。他对饶星海的好感确实从相处中滋长,但却不是在训导过程中产生的。
他对饶星海的每一次单独训导,所有记录都会先经过系主任之手,再交到学校去。系主任清楚训导的内容和过程,他也知道,沈春澜在逐步让饶星海敞开自己,去和别人建立更多的关系。
而显然,这些对饶星海全都是有益处的。哨兵的改变,系里和他有来往的老师全都看得很清楚明白。
但系主任的担忧却是从技能大赛初赛之后开始的。危机办的人来找过他,调查和聂采相关的事情。
直到那时候系主任才知道,当年他一直认为聂采对沈春澜的一对一训导是合理有效的,但聂采实际上却对沈春澜施加了不可磨灭的负面影响。
“沈老师,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临走时系主任劝他,“你们才刚刚开始,还有回转的余地。对我们特殊人类来说,一份好的工作是不容易找的。”
但沈春澜并不是一时兴起。他为了得到人才规划局的offer,花费了许多心力。
最终让他拿到人才规划局聘书的重要原因,是危机办高天月和精神调剂师秦戈的举荐。沈春澜的履历得以绕过苛刻的关卡,直接来到了人才规划局负责人面前。
曹回还在说话,声音越来越高。
“坦白讲,你当年学的教育专业本来就偏重于哨兵向导,除了新希望国内没有专门的哨兵向导学校。认知科学这个专业,人才规划局甚至根本没有开设,只有一些基础课程。这哪儿合适呢春澜?”他始终猜不到原因,“人才规划局给你分配房子吗?”
沈春澜笑得不行。曹回为了新房装修的事情忙碌,脑子里想的也都是房子房子房子。
“我和饶星海在谈恋爱。”沈春澜说,“所以我要离开。当然了,如果我申请调到其他系应该也没有问题,公关管理那边的主任也很希望我去帮忙,但是我想,算了吧,还是彻底切割比较好。这样无论是我还是他,被非议的可能性都会低很多。”
曹回彻底懵了。
下一瞬他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傻啊你!”
沈春澜:“我认真考虑过了。”
曹回:“他一个还没毕业……不是,才刚上大学的学生,你值得吗!”
沈春澜:“需要这样算吗?”
曹回气得哐哐乱走。“我知道他对你有企图,可你不能够……什么时候开始的啊?”曹回快哭了,“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也快两个月了。”
“才两个月,你就要为了他辞职?!”曹回差点儿又跳起来,“你真的是傻子吗?”
面对他的不满,沈春澜一直保持着冷静。两人多年挚友,彼此知根知底,他明白曹回只是一时接受不了。
但曹回问的问题是对的。才两个月,他就决定为了饶星海而辞职,去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工作,而且工作内容和现在并不完全相同。
虽然常听人说,年轻就有许多可能,只要没死一切都有希望。但沈春澜并不是热衷养生鸡汤的人。他清楚,人的年纪越大,试错成本越高,选错了就不能重头再来。冒险需要冲动,也需要勇气。
他不知道自己此举是不是冒险。但在衡量两端的时候,他确实犹豫过。
他明白自己并非没有爱情就活不下去的人,饶星海也不是。或许他们离开彼此,仍能以一个完整的人的模样行走世间——至少从外表看来,他们是完整的。
但有人曾对他倾诉过深刻的爱和仰慕。那是能将另一个人的生命轨迹完全扭转的感情,它如此强烈,无可抵挡。有人真挚地、掏心掏肺地、用掺杂了纯真与浓烈欲望的方式俗气地爱他,沈春澜丝毫不怀疑自己会永远记住饶星海的表白:我憧憬你,我喜欢你,想靠近你。
他被震动了,那余响永远萦绕在他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