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虫的翅膀因为舞动频率太高而在夜色中隐去了形迹,指甲大小的光团萦绕在Adam的手心,像飞舞的星光。
宫商伸手去碰时,那光团受惊一般飞快从她指尖滑走,是没有踪影的几点轻盈。
脚下漆黑幽暗的道路果真被映亮了。
“好看。”宫商愣愣道,“你不喜欢它吗?我想要还没有呢。”
Adam扬手,萤火虫纷纷扬扬朝着前路飞过去了。“别人都不太喜欢它。”他沉默好一会儿才拾起聊天的兴致,“它只有晚上才能出现,白天你是见不到的。没什么用的东西。”
宫商仍小心地跟随着他,两人离身后热闹狂欢的人群越来越远了。
“它有没有用,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她问。
Adam放缓脚步,回头看她一眼。萤火虫的亮光在宫商的眼镜上掠过,他没看清楚女孩的表情。
“……不重要。”Adam低声回答,“它是我的。”
小时候的Adam非常恐惧黑暗。黑暗对他来说意味着漫长的惩罚、紧随在身后的巨兽,还有磕磕绊绊的山路,漆黑得令人绝望的林沟。
那是聂采给他的“训导”,也是诸多惩罚方式的其中一种:他需要独自在深夜里穿过一座山,抵达指定地点再走回来。
Adam那时候只有三四岁,除了遵照聂采的指令行事,他没有任何别的方法。聂采的精神体会跟在他身后,拉开三四米的距离,缓慢追随并监督他。
那是一头直立后足有两米高的黑色巨熊,Adam无从反抗。
陪在他身边的只有黑曼巴蛇,这条不知何时开始已经在他身边显露形迹的精神体,和夏秋季节漫山遍野的萤火虫。
Adam自己的精神体形成的时间比较迟,五岁时才真正出现。他那时蹚过暗夜中的小溪,发现山里蒙蒙地下起了细雨。萤火虫不会在雨中出现,但萦绕身边的光点并没有消失。它们围绕着他,给予他微薄的光明。
Adam几乎是跑着回到聂采身边的。他兴致勃勃,又隐隐带着几分忧虑,向聂采展示自己的精神体。
聂采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留意,嘴上淡淡说:你是一个向导,这样的小虫子,有什么用?
为Adam感到高兴的只有柳玉山。他让Adam记录下自己精神体的数量变化,想和他一起找出这个精神体是否蕴含着别的秘密。
可它们确实是,“没用”的那一类。
Adam不可能在此时把这些事情告诉宫商,时间和地点都不合适。但若是换一处场所,他或许会跟宫商好好聊一聊萤火虫,还有她的小蝴蝶。
一种近乎直觉的希冀在这暗夜里击中了他。他相信宫商会愿意听自己的事情。
头顶传来细碎的声音,两人抬头看时,两名黑衣人正掠过楼群的空隙,朝着狼人的方向奔去。
“Adam,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害怕黑兵。”宫商小声说,“黑兵是好的。”她简单说了班上同学被黑兵首领解救的事情。
Adam摇头:“在房顶巡视的基本都是半丧尸人。”
宫商等了片刻,发现Adam没有下文,似乎“半丧尸人”就是他不信任黑兵的理由。“半丧尸人,所以呢?”她问。
Adam愣住了。他没法回答宫商的问题。他想说半丧尸人全都不值得信任,但仍旧是直觉在提醒他:宫商不会认同。他和宫商的认知在某个部分岔开了,就像分属不同世界的人。
于是他没有回答,抓着宫商的手,继续往前走。
。
平息了狼人们一场小小的骚动,黑兵戴好头罩,继续往王都区深处巡视。他们轻盈地跃过房顶,像灵活的黑猫,通透的月色照亮他们的衣着,影子镶上了一道银边。
等黑兵离开之后,聂采与关黎从房舍的阴影中闪出。
关黎并不太愿意跟随着现在的聂采。聂采分明处于暴怒状态,但他压抑着,等待将Adam和宫商擒回来的时刻。
和这样的哨兵在一起,很令关黎恐惧。
“我不惩罚你们。”聂采忽然说。
两人正在窄巷中穿行,寻找猎物的踪迹。关黎心中突地一跳,不敢吭声。
“我自己也很意外。”聂采的声音仍旧轻柔,“他以往每次接受惩罚,都会乖很长一段时间。他不会像今天这样忤逆我,是我大意了,今天的行动根本不应该让他参与。”
关黎嘴角耸动,她不知道自己应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月光拉长了聂采的影子,她连那影子都不敢靠近。
“听话的孩子,最好不要成长,也别变化。”聂采轻笑一声,“关黎,你说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