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琦追问:“先生请讲!”
但华佗仍有顾虑,他以询问的目光看向吕昭。
吕昭轻轻摇了摇头,“之后再说,救人要紧。”
疫病多发的贫民居住区与普通人生活的区域也就隔了一条不算宽阔的街道,但气氛却是天差地别。
踏进封锁线的一瞬间,所有人都觉得温度骤然降了下来。
雨已停歇多日,但此处的路面仍满是泥泞,污水横流,令人无处下脚。空气中涌动着腐臭的气味,四周好像飘着层若隐若现的雾,也可能是焚烧某些东西后残留的烟。
路两旁歪歪扭扭挤着一间间低矮破败的房屋,有的缺了大半个房顶,有的漏了半扇门,有的压根儿没窗户,断掉的窗棂支棱着,风呼呼往里吹。
目光所及之处,不见半个人影,但凄惨的哭嚎声不绝于耳。
刘琦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多寻几处连在一起的无人院落,收拾干净,把东西放下。”吕昭扫视一圈,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开始给她带来的并州军分配任务,“挨个排查每户人家,详细记录他们最近的行程,发病的时间。通知所有人不得出门,必须居家隔离。重病的全部迁走,集中救治;轻症登记姓名住址,由医师上门给药。食物与饮用水会安排专人定时运送分配,不用担心吃饭的问题。”
话说到这里,吕昭目光一闪,视线转向刘琦,“敢问郎君,城中还有多少余粮?”
刘琦面露窘色,他靠近吕昭,用手拢着嘴,压低声音道:“除却种子,仅够食用十日了。”
又是疫情又是粮荒的,襄阳现在宛如一块烫手山芋,怪不得刘表愿意撤走呢。
如果吕昭接手襄阳后选择继续压榨百姓,搜刮财物,那她迟早会被愤怒的民众群起而攻之;
如果吕昭选择救治病人,安抚百姓,开垦荒地,恢复生产,这期间的开销,她就得自掏腰包了。
这笔花出去的钱明年能不能收回来,还是个未知数。
南阳郡确为富庶之地,但一则疫情的到来极大影响了粮食的播种与收获;二则投资时间过长,变数太多,万一袁术和袁绍很快就解决了自身的麻烦,有空对外扩张了呢?
事已至此,刘表再亏也亏不到哪儿去。他已经想开了,别管接下来还有什么麻烦,统统交给吕昭去头疼。
“十日……”吕昭捏了捏眉心,“我会解决赈灾粮的问题。”
幸亏之前去董卓家放肆零元购了,否则她还真不敢直接应承下如此大量的消耗。
“还还请郎君记住,是赈·灾·粮。”吕昭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刘琦,一字一顿道。
给贫民百姓花钱就花钱了,反正将来都是她的人,还得指望着人家吃好喝好身体好,有力气多多耕种,生产更多的粮食。
至于那些家里余粮堆积如山的富商地主……
呵呵,敢来占便宜就试试,吃下去一碗饭,我要你们吐出来一百倍!
刘琦赶忙回答:“我懂我懂。”
刘琦将吕昭安排的工作一一指派给对应的官员,吩咐他们务必认真协助并州军完成任务。最后他干脆直接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们全听君侯调遣,不得有误。”
官员们面露迟疑之色。
“请君侯前来主持大局,乃是我父亲的意思,”刘琦不顾属下挤眉弄眼的暗示,直接捧出刘表的官印,递到吕昭面前,他沉声道,“谁若不服,皆可前去寻他分说。”
其他人:“……”刘荆州都确诊了,我们去找他不是告状,是送死。
“还请郎君收回,”吕昭推拒,“能得到您的支持,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虽然吕昭安排得面面俱到,但实际执行时,遇到了不小的阻碍。
百姓们不是军人,做不到令行禁止,唯命是从。他们中的很多人听说吕昭跟围城的孙坚是一伙的,便对她展现出极大的抵抗情绪,拒不配合,坚持认为隔离等于躺平等死,认为官府实际上已经放弃了他们,一旦重症患者被带走,下场便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扯着嗓子哭得痛不欲生,死死抱住家人的身体不撒手,口中骂骂咧咧,骂官府,骂疫情,骂这不公平的世道。
这时候吕昭带并州军来的必要性就体现出来了。如果没有他们,单凭着指挥不动的襄阳守军,抗疫计划绝对会夭折在第一步。
“啧,别哭了!人还没死呢号什么丧!”领队的什长挥挥手,忍了半天的并州大汉们一窝蜂地冲上去,将阻碍之人一个个拽开,扛起患者转身就跑。
“老子难得做件好事,怎么就那么难呢!”什长忿忿地嘟囔一句,提高声音叮嘱,“都慢着点啊!人要是死你们手上了,就等着挨咱家女郎的鞭子吧!”
士兵们齐刷刷哆嗦了一下,手扶得更稳了。
眼见亲人被抬走,自己却无力阻止,凄惨的哭号声再度拔了一个高度:
“我苦命的爹啊——”
“祖父呜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