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山梧略低了头:“我不住王府,明日便登门去取吧。”
郑来仪一时疑惑,没有说话。
“郑小姐是不方便?那便等我过阵子回来再说吧。”
“你不待在玉京么?要去哪里?”郑来仪终于忍不住问。
叔山梧扬了扬眉,捕捉到她紧张的视线,眸光微敛。
“……我是说,二公子刚回到玉京,眼下四境皆安,这时候又要去哪里?”
“有些事情。”叔山梧抿了抿唇。
“是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么?需要随身带刀?”
郑来仪压抑着口吻,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像盘问的口气,脑中念头动得飞快。
“在下是行伍之人,行走带兵刃本就是习惯……”他没接着说下去,面露玩味。
意识到自己实在显得关心过甚了,郑来仪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落在对面的人眼里,有了几分羞赧的意思。
而叔山梧却没再言声,似是不想让她难堪。
二人沿着小径缓步而行,始终保持着一人的距离,男人束紧的黑色衣袖与她飘拂的轻纱帔帛不时相触,硬挺与柔软刮擦,发出几不可闻的声响。
就在郑来仪觉得他们能一路相安无事回到前厅时,叔山梧再度出声。
“所以姑娘当真认为门阀背景不值一提,真心相待才最重要?”
四下阒然中,郑来仪的声音冷如霜箭。
“当然。”
她抬眼,极致冷静地,“不过这是我一家之言,视真心如草芥者,也是有的。”
叔山梧终于看清她的眼睛,和她的声音一样,质洁冷傲,如天上孤悬的弯月。
只是深色的瞳里带着浓浓的距离感和……敌意。
他对敌意并不陌生,猜测她反感的是今天的场合,还有被父母安排生出的反骨。
“你说得对。”叔山梧点头认同,神色坦然。
郑来仪扬着头,见他并无半分领受自己指责的自觉,拳头攥紧,语气益发冷了:“霁阳一战,二公子立下跳荡大功,还未来得及恭喜。”
叔山梧漠然道:“恭喜二字,今日这府中听过太多次。”
他的视线投向花园那一边,喧嚷的人声被矮墙阻隔,只有一盏盏烛火将夜幕映出热闹的红色。
“——喜的是他们,霁阳与这喜悦,并无半分关系。”
郑来仪心中一动。
曾经她在山中一见钟情的叔山梧,少年飒爽,骄傲肆意,却在霁阳一战后,可见地失去了明亮的底色,整个人沉寂下去,变得日益乖戾、阴暗,愈发难以接近。
此时的她,似乎窥见了几分玄机。
“我曾从别处听说过霁阳一战最后的惨状,城中最后补给皆空,竟然出现人吃人的惨状——”
她轻柔的声音带着凉意,如匕首现于图穷,“——所以二公子的师父颜司空他……最后真是自刎的么?”
叔山梧抿紧的唇一瞬间失去血色。他五官本就深邃,此刻眉眼间阴影更重了几分。
这样的他郑来仪并不陌生,此时却没那么害怕了,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似蝮蛇释放完毒素,淡漠地旁观受害者暴露无遗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