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做事的确靠谱,如果哈根自己采取行动,如果一些真实信息在被我拦截之前落到他手里,那幅画便很有可能暴露我。必须要毁掉它!
我戴上帽子,走进罗伊的办公室,脑子里有两个初具雏形的想法:一是马上毁掉那幅画,二是想办法通过别的目击者证明厄尔·贾诺斯出现在东58号。除了我自己,我不放心任何人去做这两项工作。
“罗伊,我要出去找找另一条线索,”我告诉他,“一会儿你接管一下。哦,对了,我已经派人去跟进德洛斯的谋杀案了。我们应该处理这个新闻以尽早发表,你觉得呢?”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已经派马斐逊去了。”
他再次冷淡地微微点点头。“至少,我相信贾诺斯也希望跟进这个案子,”他说,“对了,我找来了常见失踪人口索引以备查找。”
这些纵横交错的数据一有新内容便会立即更新。为了方便查阅,它们已被简化了。我自己曾经有那么一两次还帮忙简化过这些数据呢。
我回过头简洁地说:“这正是我们需要的!”
我离开办公室,坐电梯到楼下,然后穿过街道来到车库。我决定开车去大理石路的家,立即烧毁那幅画。
在车库里,我看到厄尔·贾诺斯的司机比利正从车里出来。他刚把贾诺斯的车开进来。这辆车我也曾开过很多次。此时,他面无表情,只是礼貌性地朝我点头打招呼。
“您好,斯特劳德先生。”
“你好,比利。”
我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我突然就打了一阵寒战,意识顿时清醒。贾诺斯毫无条件地信任着两个人:史蒂夫·哈根和比利,他们就是他的庇佑。一旦那个失踪的未知之人被找到,比利必定会是派去执行最后决议的人。他必定是那个执行决议的人。他不知道,但我知道。
车库里,一个服务员正在给贾诺斯的凯迪拉克轿车抛光,这辆车已经够锃亮耀眼了。我走向他,记下车牌号。希望那天晚上还有别人在某个地方见过这辆车和厄尔,看见他们出现在本不应该出现的地方。
“您要用车吗,斯特劳德先生?”
我跟他打过招呼并告诉他说我要用车。我曾经常常会停步一小会儿,和这个特别的服务员聊聊棒球、马赛、威士忌或者女人。
“下午有点破差事,”我说,并对他苦笑了一下,“我猜这辆大车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他咧着嘴朝我会心一笑。
“也还好吧,”他说,“但是警察已经认真检查过它了,我们也被仔细盘问过了:自星期六晚上起有没有洗过这车?星期六晚上它开出去多长时间?是否注意到用油量、里程数或者其他方面的异常之处?见鬼,我们从来不会注意这类事情。当然,我们知道它没有被清洗过,也没有加过油。”
他叫另外一个服务员帮我把车开过来。在等车的间隙,我问他:“我想警察反复审问过司机了吧?”
“当然。刚才还有一群警察又拦住他问了起来。但是司机无须担心,贾诺斯先生也是。他们开往某处吃晚餐然后直接开到另一个地方,也就是你朋友哈根先生那儿。这已经跟我们核实了。他们晚上或者周末从不把车停到车库来,所以我们能知道什么啊?但我不介意警察来问。只是,我不喜欢那个司机。我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为什么,就是不喜欢。”
他看着我,我不着痕迹地回视了他,然后车就过来了。
我坐进车里,开往大理石路。但是开了不到三个街区,我便在脑子里把整件事情重新梳理了一遍,而这次的心态完全不同。
为什么我要销毁那幅画?我喜欢它,它是我的。
谁更好,贾诺斯还是我?我投自己一票。为什么仅仅因为他,我就要牺牲自己的财产?他是谁啊?只不过是大钟上另一个中等大小的齿轮而已。
大钟并不喜欢画,不甚喜欢,但我喜欢。这幅特别的画就曾被它扔进了垃圾箱。是我将它从被遗忘的角落里挽救出来的。为什么我要把它扔回去?
许多好画已完全被禁了。如果它们没有中途夭折或遗失,那么如我这般的人会被派去销毁它们。
正如比利会被派来毁掉我一样。那么,我为什么要在那样一个致命的公司里做事呢?
我该如何去适应呢?
《新闻资讯》《商界》《犯罪资讯》《名人》《两性》《风尚》《未来资讯》,整个公司充斥着失意的过气艺术家、科学家、农民、作家、探险家、诗人、律师、医生、音乐家,而他们穷尽一生都在适应。然而,到底适应什么呢?一种毫无目标、杂乱无章却过度发展的模式化机构,任其使自己不得不接受精神分析专家治疗,被送进疯人院,让自己血压升高,得胃溃疡,甚至致使自己死于脑出血、心力衰竭或是自杀。我为何要对这致命的机器心存敬意呢?既然帮它或是拆卸它的齿轮都会是被压扁、压碎的结局,那显然拆卸更简单容易些。
让这个庞然大物见鬼去吧!就职业来说,我是一个业余爱好者,但我一直自认为是一个还不错的业余爱好者。我决定继续留在这个行业。
我顺着路的一边转弯,然后驶向东58号。我可以做出让步。那幅画可以暂时不出现,但毁掉它绝对是浪费时间。也就是说,暂且缓缓是最好的选择——为了销毁它而浪费精力实在是不值得。
我可以打败这个机器。大钟会永远继续运转下去,它太过笨重了,根本停不下来。而它没有脑子,我却有。我可以逃离它。就让贾诺斯、哈根和比利消失在它的齿轮中吧!他们爱它,他们喜欢受折磨。我可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