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渐渐暗下来,窗外的雨还在下。张璇静静地坐了好久,终是在渗透着雨声的满室昏暗里,哭了起来。
》》》第一章 开始(修文)
入了冬,北京一天比一天冷,整座城市泛着一股冰凉的深灰色。
灯罩儿最近挺不顺的。昨儿个一大早卖货三轮被城管收了,人还当街挨了一嘴巴,要不是六哥过来把城管队长挤兑跑了,最后估计得闹进派出所。车被收走,生意也做不成了。回了家被老婆呲儿了几句,灯罩儿就那么听着。他打年轻那阵儿就怕他媳妇,现在上了岁数更是如此。好在六哥说今天给他箍个新车,他一大早赶紧带着材料和工具去六哥家。
刚走进胡同,远远看见六哥家门口站着个姑娘。光看侧影,灯罩儿就觉得眼熟,想走近了瞧瞧正脸,那姑娘已经向着胡同另一头走了。
他觉得奇怪,感觉那姑娘实在熟悉,又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只能先进了院子。
“要我说啊,你那营业执照赶紧办,要不城管来了,你又得抓瞎。”六爷张学军一边儿刨着木头,一边儿说。
“办着呢,他们一直拖……我也没办法。”灯罩儿打着下手,脑子里一会儿惦记着自己的生意,一会儿又回想门口那姑娘,反应就有点慢。
“上面拖你就多去问问,有空就去……哎哎,你那铁丝儿往哪缠呢,不是那。”六爷赶紧把灯罩儿手里的活掐过来,“你要把这块儿缠死了,我这半天白忙活了。”
“哎,我刚才没留神。”
“一大清早迷迷瞪瞪的,想什么呢你?”六爷纳闷儿地瞥了他一眼。
“哦……我刚才在门口看见一姑娘,就觉得特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姑娘?谁啊?”
“不知道谁啊,就是想不起来了。”
“长什么样儿啊?”
“没瞧见正脸儿,年纪不大,挺瘦的。”
“没看见正脸儿都能看出眼熟来?真有你的。”六爷一脸不以为然,正想接着损他两句,突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笑意一下子僵在脸上。
灯罩儿没注意六爷的神色,还在闷头干活儿,“六哥,你说会不会是来找波儿的?那也不对啊,来找晓波我怎么瞧着眼熟呢……”
六爷微微怔住,脑海里浮现出一双倔强的眼睛,和那句声音略显稚嫩的话——
「你就当没生过我这个闺女吧,我以后再也不回来了,你们爷儿俩自己过吧!」
不会,不会是她的。她当年都那么说了,接着九年没进过一次家门,怎么可能会是她呢?
六爷想着,在心里把微微升起的一点儿希望掐灭,手里的刨子比刚才磨得更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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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璇已经九年没回过北京了。这个城市变化太快,从街上走过,她觉得自己像个外地人一样,已经找不到什么记忆中的痕迹了。街上的车多了很多,到处都是高楼大厦。连以前住的那条胡同都有点不一样了,曾经那里满墙都是爬山虎,就算是在冬天也好看。现在只剩下光秃秃的墙,墙根下堆着这家那家的杂物。
回去的那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张璇就醒了。进了胡同,她站在院门口没动。可能要用句文艺的话讲,这叫“近乡情怯”,但张璇知道她不是。
情怯?她对这院子里的老头没剩什么感情,但为什么要来看看,她也说不明白。
好在胡同口那家卖的豆腐脑还是一个味儿,没变。她就在那解决的早饭,中间还远远地看见了骑着自行车到处瞎搭茬儿的弹球儿。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弹球儿看了一眼,也没别的反应就过去了。张璇笑了一下,也对,她离开这里都九年了,走的时候弹球儿大概也就五六岁吧,哪还记得她。
不过看到他,张璇突然有点想念她弟弟晓波了。
“看着觉得不可思议吧?自己的家乡都不认识了。”温倩喝着咖啡,笑眯眯地说。
“嗯……是挺不可思议的。”不再看窗外的车水马龙,张璇收回视线,冲好友笑了笑。
“说起来,我还真没想到,你要回北京读研。”温倩感慨,“之前你和我说在上海一切都好,工作、感情都稳定,我以为你就在那边生活了,没想到……”
张璇抿嘴笑笑,没说话,温倩是她的闺蜜,对方一个眼神儿,她就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感情的事不能勉强,陈文正想和我分手了,我生拖着不同意也没办法。其实也好,我要是早知道他介意我以前的事,从一开始我就不会跟他谈。”张璇的口吻淡淡的,好像说的压根儿不是自己。
“唉,你快别提这事了。你越说我越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温倩精致的眉皱成一团,“要不是我当初推荐你去给小飞做家教,后来也不会……”
“哎你可别说了。”张璇赶紧打断她,“都过去了,别提了。”
温倩也察觉到说错了话,低头挖了勺蛋糕塞在嘴里。
说起来,温倩和谭小飞是表姐弟,不是直系,但温家也在官场上,和谭家走得挺近。当初在南大,她和张璇是同寝好友,知道张璇在外念书不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