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原先骑马而入的人,策马退到一边,取号角一吹,那一百匹马齐一地稍屈前膝,做拜状,又接着,号角吹出不同的声音,一百匹马在原地摇头摆尾做舞蹈之状,马的动作整齐而健美,又接着,号角和两种乐器合奏,一百匹马的舞蹈姿态变了,它们由原地而移步,自行组成一个圆圈,在走动中舞蹈。
一百匹马自行舞蹈,那是从来没有过的,皇帝为之大乐,他接连着叫出赏赐,又命画工们把今日的马舞画下来。
当百马舞蹈这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节目完毕时,百官命妇自动地高呼万岁,而杨贵妃则命人召戴面具的骑士入觐。
皇帝在群呼万岁声中,饮尽了一杯酒,连忙问:
“那戴面具的是谁?”
此时,戴面具的人已由东面上阶,左右为之除了骑服和面具。于是,皇帝看到了,那是谢阿蛮!在大欢喜中的皇帝赐一杯酒给谢阿蛮,问她训练舞马的人是谁?
“马是从节度使安禄山、高仙芝两人所献者群中选出来的,出主意的是贵妃和我,训练马的人,是高公公设法调集的!他们日夜辛苦,三四个人服侍教导一匹马,训练了几个月才成功!”谢阿蛮说完,再向皇帝和贵妃拜寿。
“玉环,赐她些什么啊?”
“也赐一个国夫人吧!”杨玉环俏笑着说,再撩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一只红玉的臂环,退下少些,再向皇帝说:“这是你送我的,你说是外国进贡来的宝物,转赐阿蛮吧!这小鬼还没有丈夫,总不能封国夫人!”
皇帝褪下贵妃的红玉臂环,转而套入谢阿蛮的手臂。谢阿蛮看看左右,道谢之后,低声问:
“皇帝,贵妃,好像有一位国夫人没有来?”
“嗯,是虢国夫人,贵妃说她不肯早起——”皇帝笑着回答,“早知有舞马可看,她一定会起个早的!”
在马舞的大场面之后,又是奏乐,赐宴也开始了,皇帝和贵妃依例至三献后退席——那是为了让百官可以自由自在地吃喝。
当皇帝和贵妃才退入蓬莱内殿时,宫门内侍奏:虢国夫人到——皇帝在欣扬中,随口说:
“我们去迎迎这位迟到的客人!哦,传命,许虢国夫人骑马入宫门!”
依例,命妇入苑后不得乘车,但可乘步辇,但至内宫门外而止,要步行,皇帝正想着马舞,就说出准许骑马了,依例,只能许步辇直到宫门阶的。
杨贵妃淡淡一笑,再说:
“应该让花花也参加舞马的,和阿蛮配对!”
皇帝捏着贵妃的手,于嘻笑中徐徐起身,他真的要出迎了,两班执事内侍迅速地通知外面。
在辇路上,虢国夫人骑着马,缓缓地到殿阶,又缓缓地下马,上阶后再拜见君皇。
今天的杨怡,一身紫和绯相配的长衣,没有画眉,也没有施脂粉,但是,她和浓妆的女人们在一起,自有一股清媚与明艳的风韵!皇帝又为此而笑,杨贵妃也赞美她本色的艳丽——而这,成了大唐的历史:舞马的姿态被画出和雕刻在器皿上,而虢国夫人的不施脂粉,赢得了两句诗:“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
淡扫蛾眉的大唐天子小阿姨使得大唐天子意思浮动,老去的男性生命,有着飘然乘风的想头,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似一只阔口兽,可以把杨氏姊妹并吞下去。
杨贵妃看出皇帝的神往,当杨怡和玉真公主在酬酢时,她拉过皇帝,悄悄地问:
………
《杨贵妃》第六卷(3)
………
“三郎,不该封花花为国夫人的,是吗?”
“哦,哦——”皇帝支吾着,终于,坦然说:“我想,还是让她做国夫人的好,有时,有时——”皇帝眯了眼,不再说下去了。
可是,杨贵妃却不放过他,追问:“有时怎样?”
“有时,名和实不必一定要连在一起的,譬如阿蛮……”
“那是要我再做成你?”
“这个,贵妃想来会有分寸吧——”大唐天子笑说,“我变得很贪心了!”
杨贵妃对皇帝的“贪心”有不满,每一个女人,都会有同样的心理的,不过,由于对方既是皇帝,又对自己坦白,她只能把自己的不满收敛了。
但在这一瞬,她又想到了寿王。自己和寿王做夫妻时,寿王从不会有这样的话出口的,而且,她也知道,当自己为寿王妃时,寿王的确只有自己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