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那个星期,伊森在收容所里看起来没那么殷勤。
萨拉告诉自己这没有什么大不了。或许他累了。她给他准备了一包花生酱饼干,系上一个小红蝴蝶结,算是个小玩笑。内心深处,她希望他会吻她。但伊森看到饼干后,只是撇嘴笑了笑:“好吧,谢谢。”
她还没有向他提过他们在一起的那个晚上,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羞于承认,因为酒精的作用,很多细节她已经无法想起(她,萨拉·雷蒙,在文学课上曾经背诵下整本《坎特伯雷故事集》),而且,她觉得那一晚的事情,还是少谈为妙。
她试图和他有更多的交谈,讨论她觉得他们都感兴趣的事情,就像他们在有身体接触之前那样。但情况变了。不论她挑起什么话题,伊森都三言两语就将她打发了。
“到底怎么了?”她终究忍不住问他。
“没什么。”
“你肯定?”
“我就是挺累的。”
两个人都陷入沉默,默默拆着箱子。最终,萨拉突然冒出一句:“那天的伏特加不错。”说完萨拉就觉得自己说这话说得很假,听起来也很假。伊森笑了笑,回答,“酒精最让人放松了。”萨拉笑了,但显然笑得很不自然。
走的时候,伊森举起一只手,挥了挥说:“下周见。”萨拉以为他会加上对她的昵称“柠檬……汁”;她只是想听他这么说,但是他不说,她就听到自己的嘴里居然蹦出了“柠檬……汁”这个词。哦,上帝——她就这样大声说了出来?
“是啊,柠檬……汁。”伊森敷衍着,走出门。
那天下午,萨拉在妈妈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从自己的银行账户里取了钱,搭乘一个小时的火车,来到纽约市,给他买手表。
有时候,在得不到爱的情况下,给予爱会让人产生能够得到爱的错觉。
43
维克多不得不承认,那个伙计确实很在行。
他找到了一块1784年制造的怀表,怀表是18K镀金的,表壳上有一幅一家三口的绘画——父亲、母亲和孩子——在星空下。表盘是白色的,有突起的罗马数字。指针是银制的。表芯采用老式的边缘擒纵系统。每到整点,怀表会发声。按其年代论,这款怀表保存得相当完好。
凑巧的是,表是法国产的。
“我生在法国,”维克多说。
“我知道,”伙计说。
“你怎么知道?”
伙计耸耸肩,“你的口音。”
口音?维克多并没有口音。他想了一下,但没有深究。那一刻,他更感兴趣的是那块表,表握在掌心里感觉正正好。
“我能现在就带走它吗?”
伙计看看店主。店主摇摇头。“我们还需要几天时间确保它正常运转。毕竟是个古董。”
坐在豪车的后排座椅上,维克多想起他们还压根没有跟他提那块表的价格。
但那不重要。他已经很久没有过问过任何东西的价格了。
他服下几片药片,喝完剩余的姜汁水。胃和肾脏部位有规律的阵痛已经持续数月。他对付这种时日无多的恐惧,和他对待其他问题的方法是一致的:一步一步来。
他看了下手表。这个下午,他要和他的律师团队见面。接着,他会再细读一遍人体冷冻的文件。然后回家,格蕾丝肯定等着他,准备好她所谓的“健康”餐——淡而无味的蔬菜。这是他们之间最典型的区别,他心里在想。她的努力,不过是让他多活几天,而他,已经为下一次生命的开始做准备了。
他又想起了那块表。它握在掌心里感觉那么完美。他自己也感到奇怪,购买这块表居然让他感觉如此振奋。不过,这件事情同样不能告诉格蕾丝。
44
新闻播音员在讨论世界灭亡。
萨拉站在火车站的电视屏幕下。播音员在说按照玛雅人的日历,世界将于下周毁灭。有些人预测人将因此得到灵性上的觉醒。也有人预测届时地球将撞到一个黑洞。在世界的各个角落,人们聚集在教堂里,广场上,田野中,大海边,等待这一刻的来临。
她想把这事告诉伊森。她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伊森。她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有没有听说下周二是世界末日?”
她发出短信,然后等待着。没有回复。或许他的手机关掉了。或者手机在口袋里没有听到。
火车来了,她上了车。她大部分的存款正躺在她的口袋里——七百五十美元——她不知道像电影里那样款式的手表要多少钱。
45
尽管是周末,维克多的办公室里还是很热闹。
在他的公司里流行着这样一句话:“如果周六不来上班,那周日也就不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