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一言不发地抱剑立在展昭身侧,隐隐成守护之态,却并不干涉展昭的所为。
沐风雪视白玉堂如无物,只望着展昭,恍恍惚惚笑道:“你一路都跟着我么?而我竟然没有察觉到……展昭,你很好……你的燕子飞已臻化境,为师不如你,钧儿将你教得很好。”
他待展昭向来冷淡,这会儿却伸出手,像幼年对待沈钧一般,轻轻拍了拍展昭的发顶,目中几许怜爱之色。
展昭心中一酸,对沐风雪的悲痛感同身受,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低声唤道:“师傅……”
沐风雪神色大是有异。
白玉堂看得剑眉微皱。
然而沐风雪渐渐镇定起来,难得给了展昭温和表情,连白玉堂从旁看着都觉得有几分意外。但听沐风雪说道:“展昭,你小时候是你师兄执意要救你,我才带你回山。这么些年,师傅对你也算不上有什么恩情……你的武功,学识,人品,大多是钧儿教导你的。真计较起来,钧儿才有资格做你师傅……”
他的声音顿了顿,眼中终于露出几分愧疚怜爱之色:“展昭,你叫了我将近二十年的师傅,然而我并不够资格……这些年,你心中可曾怨恨我?”
展昭浑身一震,跪倒在沐风雪面前:“师傅,徒儿从未怪过您。当年是您救下了徒儿的性命,为我安葬了义父义母,师兄教我武功,都是您吩咐和默许的,这些徒儿都明白。”
若没有沐风雪的准许和纵容,沈钧怎么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出许许多多维护展昭之事来?
展昭都懂,所以他从不嫉妒和怨恨。
沐风雪凄然一笑:“好孩子……南山有竹,不揉自直……钧儿果真说得对,你天生侠义心肠,是个善良的好人,自不会怨恨旁人,只会念着旁人的好……钧儿一生聪颖,看人从来没错过。你小时候,你师兄那样疼你护你,如今你大了,记挂着师兄的好,为他之死伤心难过,也就够了,不枉钧儿疼你一场……日后年年清明,还盼你多念着些你师兄,祭拜祭拜他吧。”
展昭急呼道:“师傅!您是要去哪儿?”
沐风雪身如飞鹏,一跃上了开封府的屋顶,又说道:“展昭,钧儿乃我一生挚爱,如今我既已知真相,断不能让他白死,他爹娘家仇,亦不能善罢甘休!”月光下,他脸上露出些许温和之色,
“展昭,你如今处境不易,为师不愿看你麻烦缠身,这些事情我自会去做。钧儿疼你多年,如今他不在了,师傅也该替他多怜惜着你几分。况且这么些年,也是师傅欠你的……不能给你什么好处已是惭愧,更不该给你添麻烦。”
展昭眉宇紧蹙,轻声道:“师傅,徒儿知道您不是无情之人。”
师傅终于肯面对这份悖伦之爱,然而师兄如今已经不在人世了……
展昭心中叹息。
沐风雪自嘲一笑,又看了看守在展昭身侧扶着他肩膀的白玉堂:“展昭,男子汉大丈夫,敢爱敢恨才是真汉子。师傅半生懦弱,铸成大错,心甚悔矣,盼你莫步师傅后尘……此一生若他白玉堂能真心待你,生死不负,纵然九泉之下,师傅与师兄也无憾了。”
“展昭,多保重。”
“师傅走了。”
“师傅!”
展昭连忙起身,却挣脱不开白玉堂紧握的手。他急切地回头:“玉堂,你为什么拦着我?师傅这是要去哪儿,他一个人是想要做什么?”
白玉堂见展昭急得额上尽是汗,心中爱怜,伸出衣袖轻轻为他擦拭,语气宠溺而柔和:“猫儿,你且冷静些。”白五爷难得叹了口气,“你这师傅,也太是……”
一句“自作自受”生生咽了回去,白玉堂眼底有些悻悻之色。
方才沐风雪那一番言语,已经触动了这猫儿。莫说他原本就对沐风雪没什么怨怼之心,纵然有三分,这会儿也该在沐风雪那一席话中散了干净。
还是不要惹猫儿不高兴好了……
展昭皱眉道:“玉堂,你想说我师傅什么?”
白玉堂掩饰般笑了笑,握住了展昭的肩头,叹道:“猫儿,你师傅方才那样子,分明是打定主意要去给沈家人报仇了,所以他一定是先去了襄阳。尚书府中事你我听得清楚明白,你师傅自然也猜到了。他可能真的良心发现,忽然疼你了,不当你是拣来的……这一次,你师傅便如你师兄般,是在护着你。”
旁观者,毕竟清透。
试想展昭一个四品的朝廷命官,若是因私怨而与当朝王爷起了纷争,闹出什么人命来,连累的不仅仅是他自己,更有开封府一干人等。
既说了展昭本性善良,他又岂能忍心累及开封府同僚?
沐风雪便是知道这点,所以才要亲自去襄阳报仇,不愿展昭卷入这场风波来——然而,对于展昭来说,风波不来找他,他也不会放弃让自己跃入这场漩涡中!
师傅的一片爱护之心,展昭不是不懂,但正因为懂了,他才更不会置身事外。
否则他就不是南侠展昭了……
“护我……师傅……师兄……”
包拯默默地注视着下首跪在公堂之上的展昭,公孙静静站在一旁,不说话也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看着展昭,睿智双眼中有了然和敬佩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