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神色落在别人眼里只引起了一些疑惑,落在尤勾眼里就如晴天霹雳一般。
坏了,刚才大家的心绪都悬在生死一线上,谁也没想起结活锁之后的事……不,尤勾强行冷静下来,阿幼桑不是傻子,她绝不可能将活锁的弊端告知鬼王,尤其是她还用了情蛊,阿幼桑那样的性子,必定是给情蛊换了个名字骗鬼王的,除了她谁都没认出情蛊来,而情蛊进了仙尊的身体,现在也只有天知地知她尤勾一人知——或许之后还要加个大祭司。
巫主和仙尊用了一对情蛊。
尤勾冷静地将这句话在心底念了一遍,光是念出这句话,就让她头皮发麻脚底板冒冷汗。
——她现在是真的不敢去想,鬼王知道这件事后会是什么反应,他八成到现在都还以为这只是个共享寿命修为的阵法而已!
尤勾对上明霄那双有些恍惚的眼睛,心里猛地一虚,竟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情蛊是她同阿幼桑一起培育的,没有谁比她们更了解情蛊的特性,不是操纵蛊虫的大师,不说解开情蛊,就是他身上有情蛊这件事也发现不了。
在情蛊的催动下,明霄仙尊现在只是不自觉地多注视了大祭司片刻,这短短片刻便会让他明白什么是一见钟情的滋味,然后他会自然而然地将注意力落在大祭司身上,他看大祭司的时间越久,心中爱意就会愈发深浓,最终如痴如狂,此生非他不可。
这个过程是隐秘而缓慢的,却会如流水清溪一般,将甜蜜浓稠的爱意一点一点浇灌在心头,寄主会觉得这是自身产生的情感,不会察觉任何一点不自然的因素,任他是纵横天下的仙尊,也绝不可能逃脱情蛊的捕捉。
“……我记得我此前从魔兽潮中脱身,之后……”明霄看着天衡,口中却仍旧平缓自然地问道,“我为何会在危楼之中?天衡怎么了?”
他问及自身境况时很淡漠,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才不由自主地加快了点语速。
这一点语速变化没有引起几人注意,唯有一个心虚的尤勾注意到了,而这个变化也让尤勾更加讪讪,一时间差点忘记回话。
“天衡救了你。”出乎意料的,回答他的是一直默不作声的希夷。
大袖逶迤的鬼王声音很冷,带着点不耐烦和不自知的排斥,一张昳丽艳美的脸上大大地写着不高兴:“他救了你,把你养在危楼——现在你醒了,可以走了。”
明霄终于把视线移向了他,静静审视了他数秒,不通情爱的冷淡矜贵面容一板,瞬间面无表情:“原来是希夷君。”
希夷把长长的睫毛一挑,绝艳容光下猩红唇角扬起,露出一个充满挑衅的冷笑:“正是本尊,了不得的剑主大人可算看见我了,我还以为你的眼珠子差点要掉出去了呢。”
他这话说的粗暴极了,听得另外几人心中一跳,荼兆盘腿调息听不清他们对话,荼婴却皱起了眉头。
哪知在鬼王满怀恶意的嘲讽下,那个松雪般高洁清冷的尊贵剑主,冷着一张脸许久,苍白的脸颊竟然一点点红了起来!
希夷:“???”
荼婴:“???”
尤勾:“……”
唯一大概能猜到真相的巫女不忍直视地别过了眼睛。
“天衡救了我,我自当结草衔环以报,日后但凡有所请求,明霄绝不推脱。”剑主。
可是他虽然一身正气话语坦荡,配上不知为何红起来的脸就变得格外没有说服力,鬼王抿着嘴深吸了一口气,冷森森道:“不需要你报答,已经报答过了——天衡灵魄衰退,你与天衡结了活锁,共享寿命修为,你只要好好活着就是在报恩。”
鬼王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都像是含了冰块,硬邦邦地扔到明霄耳中,恨不能把送客两个大字贴在脑门上让明霄看个清楚。
尤勾见他二人针锋相对,不知为何心里更虚了,既想要大祭司赶快醒来收拾这令人看了就头痛的局面,又不敢让他醒来——这场景,只怕大祭司看一眼又要晕过去了。
“活锁?”明霄重复了一遍,眉头轻蹙,“怪不得,我记得我昏迷前修为已经倒退了不少,如今竟然……”
他看着天衡,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之后,薄薄的唇瓣一抿,忽然想通了什么一般,轻声道:“我明白了。”
尤勾总觉得他口中的明白了不是单单指活锁一事那么简单,但她也不敢问,只是看着白衣如雪的剑主缓缓站起来,宽大白衣勾勒出劲瘦挺拔的身躯,连那一头象征着苍老衰退的苍苍白发也显出了出尘脱俗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