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贝壳被面目狰狞凶恶的海兽小心翼翼地托在脊背上,妖皇玉神动了动腿,换了个姿势,歪头瞅着上方两个身长玉立的人类青年:“怎么,问你们一句话就这么难回答?”
荼婴脊背上的寒毛像是过了电一样,几乎是本能地抬手招出长刀横在了荼兆身前。
他的刀刚刚提起,一道无形的锋刃就划破了空气撞上了刀刃,半空中金铁之声乍响,四散的水花迸溅开来,荼婴绷紧了一张脸,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那一道快的他差点没看清的东西,竟然是玉神随手射出的一道水刃。
作为水刃的针对者,荼兆倒是从头到尾颜色未改,大袖在狂风暴雨中翻卷,身躯岿然直立不动不摇,好似天地翻转间一根定海神针戳在当中。
“好胆识。”玉神收拢一双纤纤玉手,搭在腹部,不咸不淡地赞美了一声,“不过现今的修真界这么宽容了?一仙一魔,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并肩而立,不怕被天下人口诛笔伐吗?”
荼兆平心静气道:“仙魔不两立已是多年前的旧事,妖皇陛下沉睡多年,不知世事几经变幻也是正常。在下此番前来,是为解决陛下初醒引起的天象变动,还请陛下谅解。”
玉神笑起来:“小崽子,你是哪家的娃娃?现在主事的是谁?竟然只派了你们俩来和我说这事,他们是和你们有仇吗?”
她丝毫不认为自己凶戾的名声有什么不好,大大方方地将这事给说了出来。
荼兆敛袖颔首为礼:“太素剑宗代宗主荼兆。”
玉神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点:“太素剑宗的?那他呢?”
身娇体软的美人将视线落在了荼婴身上:“血脉双子,怎么一个修了仙,一个入了魔?”
荼婴冷冷地自报家门:“魔宫,荼婴。”
殷红的嘴唇慢慢地弯起来,玉神懒懒地用手拢了一下落到臂弯的衣衫,随意一借力,轻飘飘地站起来,一脚便踏出了那只莹润的大贝壳。
暗沉发灰的天穹下,如火的长绸飞卷在风中,长至脚踝的黑发与红衣缠绕在一起,如神女蹈风踏月而来,自空中升腾起一束熊熊烈火。
绝艳的美人勾起精雕细琢的红唇,眉心一尾玲珑鱼描着金色的细边,栩栩如生,只是随意当空一站,便有了冠绝天下的风采。
“太素剑宗,老熟人了啊……”龙鱼化身的妖皇娓娓动听地叹息一声,素手插入巨浪中,慢慢搅动两下,拔出一柄流漾着浅蓝海水的长剑,长剑随着出水的长度凝聚锋刃,在末尾收束出一道狠戾毒辣的深深血槽,由水凝就的剑体仍旧往复流动着,美不胜收。
而直到玉神抬手这一刻,荼婴荼兆才看见她手腕上垂落的两道长长锁链,乌沉沉不反射一点光线,像是能吞吃掉所有投注其中的光芒,束缚住面前纤细的美人,将她身上那种弱不禁风的气质衬得更加鲜明。
不仅如此,粗大的铁链与窈窕艳丽的美人……这样的对比仿佛是红袖帐中香里那一痕雪白的足尖,或是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绫罗绸缎下一截素白如玉的颈部肌肤,总能惹人浮想联翩,在极致的粗暴蛮横中寻求令人颤栗的一丝情/欲痕迹。
是谁给妖皇锁上了这样的铁链?
是谁能禁锢住海中最嗜血的凶兽?
荼兆敏锐地看见,那束住妖皇手腕的铁环下,还密密实实地裹了一层锦缎,像是怕磨破了女子晶莹的肌肤一般——明明自龙鱼化形而来的妖皇有着不输于灵器的强悍防御,这种行为简直可以说是多此一举。
正是这种多此一举,给了荼兆莫名怪异的感觉。
他们的视线被妖皇轻而易举地捕捉到,明艳的美人轻轻旋转手腕,铁链互相撞击发出叮叮声响,她低低笑起来,声音依旧如缠绵耳语,穿透风雨递到他们耳边,撩拨起一阵火烧般的酥麻:“上古陨铁,火烧不融,刀劈不裂,正是拜你太素剑宗的好宗主所赐——啊,我都忘了,他最是厌恶魔族,既然现今仙魔融洽,想必他应该已经死了?”
神女立在暴雨中大笑起来:“死的好!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可惜不能亲手拆出他的头骨做酒器!”
这话实在是说得大逆不道,作为太素剑宗门人,荼兆无论如何不能坐视宗主被这般侮辱,尽管他不知道那位束缚住妖皇的宗主是谁,但是算一算时间……
应该是师尊的师爷那一辈了?那就是他的师祖,万年前纵横七界的剑道奇才元升君,身死道消于飞升的九重雷劫下。
不过镇住妖皇是多么大的功绩啊,为什么宗门内没有一点关于这事的记录呢?
荼兆没有多想,打断了玉神的话:“师祖身死道消多年,身后清名不容毁损,妖皇若不慎言,荼兆敢情一战!”
玉神眯起眼睛,像是一只被雨打湿了华贵皮毛的猫儿,细细地打量着荼兆,琉璃似的眼珠里泛着清透奇异的光彩:“清名?我有哪一句话说得不对么?小崽子,你们这种伪善,都是一脉相承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