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兆表现得很坚持:“您与师尊私交归私交,将结果告知我,我便应当承情,师尊教我正心明理,行止无愧于心,既受恩惠,怎可不报?”
他条理清晰地将天衡星君不要报酬的话堵了回去,巫主愣了一下,像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歪着头打量了他一会儿,忽然笑起来,这一笑正如星辰微闪春风过江,舌尖轻弹,几个音节极快极含糊地跳了出来:“憨乖勒娃儿。”
一旁的阿幼桑听懂了,眨巴了两下眼睛假装没有听见,而荼兆虽然听见了,但巫族方言曲里拐弯的音节和与官话截然不同的词语构造让他懵了一下,疑心是巫主说得太快自己漏听了几个字:“您说什么?”
天衡星君坦然地回望他,无辜地眨眨眼睛:“我说,你和你那个师尊,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像。”
比起之前,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明显随意亲昵了一点,从高高在上的巫主成了一位长辈。
荼兆沉默了。
……不管怎么听,这句话都明显比您刚才讲的要长很多吧?!
但他没有傻乎乎地指出这一点,只是和任何一个被夸奖的晚辈一样腼腆恭敬地垂下视线。
这一个动作正好让他避过了来自希夷君冷凉如冰的死亡凝视。
荼兆得了消息心情大好,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巫主应该是要出门,识趣地告退,顶着鬼王冷飕飕的视线一直走出了回廊,才脱离了冰锥似的索命目光。
“走吧,我虽不常下楼,但危楼里有趣的地方还是知道几个的,你明天便要回鬼蜮,和我在一起看星星实在枯燥,方才我若不说,你是要直接在星盘边上睡到明天么?”
天衡星君语气里带着无奈的笑,看鬼王的样子像是看一个不懂事的大孩子似的。
玄衣大袖,眉眼里都是冷艳阴郁的森森鬼气的鬼王丝毫不在意他这样的目光,若是在平日里,敢有人这样看他,他绝对会抽出那人的魂魄捏成小偶埋到不死花下面当花肥,不过在病弱的巫主面前,他身上冷冽森寒的鬼气都被小心地收敛了,像个最无害的普通人一样,朝巫主无辜地看过去:“睡到明天就睡到明天啊,你会给我盖被子吗?”
他笑嘻嘻地对巫主撒娇,浑然没有了鬼王的架子。
一边的阿幼桑直勾勾地看着他,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元华的话,她之前一直把元华的话当成胡言乱语,但是此刻……
俏丽的巫族女子心头撞响了警铃——胡言乱语也是要建构在一定的事实基础上的,该不会元华说的是真的吧!
——大祭司大人又遭批脸不要勒龟儿盯到辽!
脑子里有了这个可怕想法后,她就怎么都不肯放大祭司和希夷君单独在一起了,于是这一天,危楼里所有巫族人都看见了难得出门的大祭司和一个样貌好看过了头的男人在一起慢悠悠地逛街,而侍奉大祭司的巫女阿幼桑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眼里哧溜哧溜窜着火星。
看着前面两人在一处矿石铺前停下,衣着华贵的巫主弯下腰和摊主说话,鬼王在一旁站得身躯笔直,只是微微低着头注视着天衡星君,阿幼桑欲盖弥彰地躲到一边悬着重重绫罗的布摊后,手里绞着一块布角,恨不得低头咬一口那块布,才能堵住心里老母亲般的忧愁。
怎么办啊,她家这个憨憨一样的大祭司大人,聪明归聪明,但是真的好骗啊,那个鬼王一看就是心机深沉的家伙,大祭司万一被他骗得神魂颠倒又被欺负了可如何是好啊!
此刻的阿幼桑,和之前的许时晰微妙地达成了一致。
自家的娃哪里都好,就是太容易被骗了!
瞧着大祭司站起来,接过摊主手里一块拳头大的银矿石,拿在手里掂量了两下,笑着塞给了希夷君,阿幼桑一口气堵在了喉咙口——啊啊啊怎么会这么快!这难道是在交换信物了吗!
她思想前后,猛然想起大祭司说鬼王明天就要走了,心中先是一松又是一紧,万一两人情根深种相隔万里仍旧你侬我侬……不不不,不会这么糟糕的,大不了叫族里能说会道的小年轻写些巫鬼殊途的话本子出来给大祭司看,总之能拖一日是一日!
这边阿幼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天衡和希夷浑然不觉,他们拿了摊主非要塞给大祭司的银矿石,继续在街上慢悠悠地转。
年轻的巫族少女们手里拎着花篮,看见巫主过来,就笑盈盈地摘出一朵最漂亮的献给他,希夷沾了他的光,也得了不少。
两人走到最后,手里都捧了一大束颜色各异鲜艳娇妍的花儿,打算将鬼王这个化身也安排成巫主好友的天道驭使着天衡星君的身躯,低下头欣赏了一番手里巨大的花束,末了将这束花也塞进了希夷君的手里。
“鲜花配美人,方不负天地恩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