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
“什么?”
“我很嫉妒你啊,”雅拉的声音欢快,简直不像她了,但是又十分真实,虽然看不见,但邦尔希还是能够确定,现在她的所看所听,绝无是幻象的可能。
“嫉妒我?拜托,你被吓傻啦?我可是真的靠捡垃圾吃过了好几年哦。”
“听上去是很糟糕。但是我尽力不去在乎,吃什么,住在哪,身旁有谁,我试过不在乎,但我没法不在乎。但是你能。”雅拉顿了顿,“有些人因为孤独而故作深沉,又因忍受不了孤独而故作深沉;装模作样的日子,我每天都在重复,我想吃好吃的,也想什么也不吃,我不想说话,却又怕没人和我说话。为了守住最基本的快乐,我拼了命地活着,在应该吃饭的时候吞咽食物,在身边有人的时候尽力活泼,我不喜欢这样,却不能不这样,因为我还有在乎的人,在乎的事,这些概念反过来成了我的动力,也成了我的枷锁。”
脚步声像是踏在沙滩,烟雾的颗粒感粒粒分明。
“你就是想说,我是个什么都不在乎的自私鬼吗?”邦尔希气鼓鼓地说。
“我是想说,你是个真正自由的人。规则对你来说是虚拟概念,态度则是选择题。你有在乎的人,却不用为他们而活,你有想做的事,并且能够一往无前。想哭就哭,想笑却可以坦然地不笑。严格意义上,你不是个好人。但倘若这一切本就是无意义的呢?面对怪物,你会慌张,但马上又泰然自若,你是个无可救药的乐天派,或者后天的精神病患。被抓时你会吐舌头,一无所有时却也从不去考虑明天的事。”
“你说的,我一个字也没听懂。但总之是在夸我吧?”
雅拉没有立刻回话,但她笑了,“噗哈,是啊,我在夸你,我喜欢你这样,没想到吧?”
黑色的墙壁流沙般将邦尔希拖入,她觉得自己就要到达中心,下一秒却又忽而远去。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我也不知道,但我从来没这样说过。这样的想法有些冲动,或许是这些怪烟让我变得不像我了。还有,也许我应该试着早点去了解你,也许”
“也许什么?”
“没什么。我的生活已经很美好了。谢谢你,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不去选择也能漂亮起舞的活法。”
“雅拉?”那只手依旧握着,但女佣却没了声音。邦尔希忽觉不安,她拼命地向前跑,想要超过雅拉,至少也要到能看清她面貌的位置,她铆足了劲,一口气超了过去,可是依旧看不见雅拉,除了那只握紧她的手,其他的一切依旧被黑暗裹挟着。
“可恶啊!”看着黑色的海洋,邦尔希觉得自己就要窒息了。这片黑暗让她有种沉没的感觉,好像溺水般难受;就没办法了吗?再想想,好好想想可恶啊!
“喂,蚱蜢!你能帮我逃出去吗?”她等了会儿,和预期一样,蚱蜢根本没有回话。
不能泄气!女孩震惊地发现自己居然要哭了,她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忍住泪水,继续拉着雅拉跑起来。但下一秒,地震在一瞬间发生了,巨大的冲击卷起泥土与砂石,邦尔希的长发向后散开,那双紫宝石色眼睛目击了那一刻的发生,一只巨大的,不见全貌的生物就在她的面前冲了过去。这个地下酒窖似乎挡了它的路,女孩来不及惊讶,便踩空摔倒,滚进了怪物留下的穴坑,黑雾依旧在后方蔓延,但似乎没有继续侵入这个地穴的意思。
这次不是幻觉,脚下的陆地确实消失了,旋转的视线在离开黑雾的一瞬间忽然明朗,与此同时,世界似乎再次吵闹了起来。无数种声音闯入她的耳朵,泥土的气息从未如此芬芳。
“长官,前面有个女孩!”
“卡尔文!”瑞达姆身后跟满卫兵,他朝斥候大喝着,“快去带她离开!再派个人去通知炼金师,其他人,跟我继续追!这次一定要彻底解决那头畜生!”
“是!”邦尔希呆呆地看着指挥官匆忙地带领一队军士从自己眼前跑过,他们每个人的腰间都绑着一个提灯,照亮了黑暗的地下坑洞。她欣喜地握紧雅拉的手,“看吧,我们出来了,虽然还是在地下,但好歹出来了!”
可是没人回应她。女孩愣了一秒,僵硬地转头看去,雅拉的身子不见了,原来这么长时间,握着她的只有一只血淋淋的手而已。而她自己身上也在不知何时溅满了鲜血,这血色鲜艳,尚且温存。一阵彻骨的寒意从后方袭来,她回头,黑雾在酒窖的剩余空间内盘旋,两个红点浮在其中,这股视线女孩可是太熟悉了。
“克兰普斯!”邦尔希大喊道,她咬紧嘴唇,颤抖着哭了出来,但绝不是因为恐惧。
“邦尔希?”斥候卡尔文赶到她身边,“是你吗?你怎么”看着浑身血污的女孩,他差点没认出来,帕帕从他背后露出一个脑袋,忽然跳下地,匍匐着,低吼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暗中的那两个红点,像条狗一样狂吠了起来。
“怎么了?”卡尔文刚要抬头,气力尽失的邦尔希也在这时昏厥,小斥候连忙扶住她,待他抬头再去寻时,只看见半个酒窖,黑雾不见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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