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得鱼还记得,第一次从爸爸口中听到“股票”这个词的情景。那天,爸爸心情奇好,他们从四川北路一路散步到外滩。走到外白渡桥的时候,爸爸一下子将袁得鱼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那年袁得鱼才8岁,骑在爸爸脖子上之后,视野豁然开朗。占据了绝对高度的袁得鱼,兴奋得手舞足蹈。
他指着万国建筑高兴地说:“爸爸,我们来这边那么多次,今天这些房子看起来怎么不一样啦?”
袁观潮问:“有什么不一样?”
“我可以看到屋顶了。”袁得鱼摸着脑袋说。
“哈哈!好看吗?”
“嗯!”袁得鱼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到了陈毅雕像上。
“爸爸,这人是谁?为什么要把他放在这儿?”
“这是上海第一任市长陈毅,是中国十大元帅之一,还写得一手好诗。毛主席当年还说过,自己写词还可以,写诗就不如陈毅了。当年,陈毅还封锁了上海证券交易所。”袁观潮的思绪飘到了远方。
“爸爸,什么是证券交易所?”
“就是买卖股票的地方。”
“什么叫股票?”这是袁得鱼第一次听说这个词,尽管他忘了父亲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估计那时候他也不理解什么是股票,但他能感觉到当时父亲复杂的心情。
那年是1986年,中国第一只股票正在酝酿。作为为数不多的中国证券留洋人才,袁观潮希望自己能迅速加入到证券大潮中,他已经看到了这个历史时刻。
重回上海滩(18)
“那你教我炒股票好不好?”袁得鱼喜欢那些新事物。
“少安毋躁。”袁观潮故弄玄虚地说,“你还小,不过迟早有一天,我要把自己的武林绝学全部传授给你。”
“好哎!”袁得鱼很是兴奋。
“得鱼,中国资本市场的大时代已经到来了,你会是未来的明日之星,你有希望做真正的证券教父……”父亲若有所思,这句话,似乎是对袁得鱼说的,又似乎是对他自己说的。
“哇,证券教父……”袁得鱼对未来一脸憧憬的模样,“爸爸,你会做证券教父吗?”
“哈哈……”袁观潮笑笑,没说话。袁得鱼后来明白了这笑声中的含义。
回忆到这里,袁得鱼心里竟不禁有些酸楚—那样的美好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而自己心中对父亲的怀念竟是那么强烈。他想起父亲的那句话,“人最深沉的痛苦是无法与自己最心爱的人分享”。但自己眼下并没有什么可与人分享的,应该就没什么好痛苦的,为什么还是那么难过呢?他在海门的那段时间,都快忘记什么是难过了。
在海门的时候,一想到上海,袁得鱼就头痛。他在海门生活得很滋润,做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怎么又鬼使神差地回到上海了呢?
对了,苏秒呢?他四处张望,苏秒早已不见踪影,四处只有外滩朦胧的夜色。
“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女孩子,穿着风衣,短裙……”袁得鱼跑向甜筒车,对售货的小阿弟比画着。
“好像到马路对面去了。”小阿弟回忆了一下,将手中的甜筒递给了另一个顾客。
袁得鱼想了想,他强烈预感到,苏秒应该是逃走了。
他有些不甘心,跑到马路对面,一路寻找下去。袁得鱼走着走着,走到了一个丁字路口。他顿时有些恍惚,觉得这个地方似曾相识。尽管这里与多年前相比有些改变,马路也拓宽不少,四围的路灯也是新装上去的。
再往前走,他惊呆了,这样的黄金地理位置,任凭岁月怎么流逝都不会改变—不管是这个安放在转角处年久失修的石礅,还是那个丁字马路三个弯道切得刚好的角度,还有从路口望去的外滩独特风景—西有外白渡桥,东有陈毅雕像,正前方是一览无余的黄浦江胜景。
袁得鱼下意识地抬起头,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个犹如古罗马建筑的环形洋楼的大门上方,挂着四个古铜色的浮雕大字—海元证券。
与过往不同的是,整栋大楼显得有些陈旧不堪。
他轻轻摇了摇头,想不到这个当年上海滩金融界人士竞相追逐的证券业地标,江湖人称外滩小白宫的地方,竟然已经落得这般模样。
这栋三层的白色洋房,曾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有风水先生曾说,黄浦江携着东西南北的灵气汇聚此角,从空中俯瞰,洋楼的大门正好面朝东方,这扇门正好贯通了外滩龙脉,汇聚了上海滩精华。当年盛行一种说法,哪家证券公司能够驻扎于此,这家公司无疑就是上海滩的证券之王,而公司的主人自然就是响当当的证券教父。
后来,袁观潮击败众多对手脱颖而出,让海元证券一举夺下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