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晰又有点不耐烦了,握她的手也松了一点,但还是不让她抽出去,看得出来他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本性,用一副太阳东升西落的语气说:“我从来没有追求过昕南,也没有在一起过。你走了没多久她就和她现在老公在一起了,后来我也不在k市——而且,这些,你不是都知道吗?没人和你说过吗?”
“所以呢?”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懂陈苏这句话的着力点。
陈苏还是非常冷淡,甚至有点恶毒:“你拿论迹不论心讲爱情,你怎么不去死?”
于晰对她的憎恨又像是惊喜又像是难过,抓着她的手更紧了:“你还是在乎这件事。”
陈苏反问:“我怎么能不在乎?”
她曾经,自以为最好的岁月,挚友和恋人,却换来了背叛,闹剧般耻辱,残忍的尾声。独自南下桂林的那几年,适应气候适应风土,适应饮食适应人情,确诊抑郁症后很长时间里她都活得像具傀儡,加班到深夜头痛欲裂的时候,看到微信群里他们快乐如初的样子。往事穿心凿肺,却只有她一个人停留其中。
她割腕的那个晚上,周闻霁带头在群里毫无顾忌的发了一张偷拍的照片,于晰看着高昕南时安静内敛的神情,高昕南微笑着。所有人都在起哄调笑,这些曾经惯着她纵容她的人,周闻霁甚至能两边不误的和她发视频讨论新上映的科幻。最后看到于晰半遮不遮的发了个红包,大家都抢到后姜博艾特她说,还有一个,你快抢。
在任何正常人的眼里,甚至在她自己眼里,为这么可笑的场景而轻生都愚不可及。后来想想,唯一合理的解释仅仅是那段日子里她一直都想死,每天爬楼梯时都幻想自己一脚踩空摔下去,她甚至去给自己买了一块墓地。她从小活得太顺风顺水了,感情的失败不啻于一场沉重的打击。
如果不是许映后来所说的,那个夜里的“预感”,匆匆赶到她租的房子发现这一切,她早就是骨灰一捧,埋在桂林墓地听阴风树叶了。
她在icu里待了三天,几次病危,伤口深到甚至需要缝合。从那以后她开始长期服药,许映联系了医生,监督她定期复查、换药、治疗,最后也仅仅是能维持正常的生活。在icu抢救半梦半醒的那几天,她唯一想起的只有那张照片。
陈苏后来习惯买一些百合花放在家里,香气馥郁,在夜里虚假得像梦境。没有人知道买它的理由——刚开始吃药那段生死不如的日子,有一天夜里下班回家,邻居在六楼楼道摆了一束盛开的百合。当她踩上五楼时花朵的香气猛烈撞进她的神经,那是她去了桂林以后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真正活着。
挣扎在孤立无援的异地求生问诊,到买下独立的房产,一点点用巨量金钱支撑起摇摇欲坠的生命,其间多少艰难,都可以算是白费。所有一切他都不知道,永远不会知道,现在他居然来问她,还是在乎这件事。
他沉默着,也许是在思考,也许是舍不得下决心,但终于还是说:“如果我告诉你这辈子不再和高昕南说一句话,你可以放下这件事吗?”
“就算你能做到,她能吗?”陈苏的声音已经是纯粹的嘲讽,自从回到这个城市,自从他们分手,她终于重提旧事,“我发现不对以后,没有试图阻止你们两个人继续接触吗?你不用说,可她也不肯,我到今天都想不明白,你们两个到底有什么深厚的交情,能值得顶着瓜田李下的名声坚持到最后。我问过她如果我和你分手她选谁,她说这不是废话吗,然后她选了你。”
于晰疲惫的叹气:“是因为你迁怒她。”
“我不该迁怒她吗?”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可以交心的同性朋友,和许映在一起后她甚至不愿意让他认识她身边的任何人,以至于许映不止一次怀疑她根本没有真心。只说许映和季桐桐,不算他们的少年时光,在桂林认识也比她早,后来几年里的接触也是寥寥可数,不过点头之交。
十年怕井绳。
陈苏看着他们紧握的手,她的骨节处都被攥得发红,她说:“我知道你没醉。”
于晰声调上扬嗯了一声,睁开眼笑了笑:“我真的醉了,只是没到断片的程度,你看我都能和你说这么矫情的话。”
许映说她的怨恨,为什么从来不对该怨的人说,还真是一语成谶。她也可以一直绝口不提,不管谁来旁敲侧击。反正那些悲惨的日子不会让他知道,又何必说这些话,惹来更多轻视。
从高傲自信到后来因为极度厌己多次被主治医生约谈开解无果,这一切都是拜于晰所赐。
可是都已经说到这一句了,还不如说完。于晰惨淡的表情显然是一种很好的调味品,陈苏继续问:“你盘下这家店是为了谁?起的店名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现在要把它拆下来?是你自己承认,你和我分手是因为喜欢上她。你真的只是因为那天晚上误以为照顾你的是她,才这么执着?为什么她和她的初恋在一起以后你就离开k市,又为什么在她要结婚的时候回来?高昕南生日那天凌晨你在这里做蛋糕,你卡着零点祝她生日快乐了吗?后来你为什么没有送给她,为什么不上台致辞?”
于晰愣住:“你怎么知……”他后知后觉,也许是联想到本来两个人还算和睦的相处,是因为什么才在高昕南生日之后急转而下,不再说下去。
“她是你可以轻易怀有好感的人,可是世界上有这么多人。”陈苏的口吻已不再咄咄逼人,变得低微,“你因为嫉妒和不甘心而没办法继续喜欢我?你觉得谁会相信这句话,于晰。”
他看着她,仿佛最后这段话完全难以理解。记忆从迟来处生根,周闻霁说她抑郁症复发的晚上,也是这样喝醉,他借酒吧老板的手机打通的电话,絮絮叨叨那么久,走的时候老板欲言又止,想说的是通话记录时长。他自以为她那种人,听不到十秒就会挂断。
可她听完了整整三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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