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一旁,瞧着火舌出了回神,又拣了些干粮、两袋清水做了个包褡挎在肩上:“走吧,我带你出谷。”
出飞雷洞的路起伏颇大,不太好走,几个转弯都靠他搭一把劲,才顺利过关,他有心要为我停一停,我只怕耽误了,坚持不肯,他也就作罢。
十三阿哥所说畅春园西北幽谷,飞雷洞原来深藏绝壑凹岩之内,又有藤蔓薛萝隐蔽,洞旁有清溪一道,老桂参天,石磴穿云,水木清华,时闻妙香,一眼望去,无数小小丘谷里,皆杂生树,葳蕤有致,惜昨晚雷厉,劈倒了不少古木,否则景色更加无双。
十三阿哥指点给我看昨晚我们从山崖上坠下的地点,我印象已经不深,只觉该处离飞雷洞应有一段距离,不知他是怎样摸黑把当时昏迷不醒的我架抱进洞来。
昨晚雷雨令到溪水大涨,淹了不少路段,十三阿哥虽然认得路,但又要照顾我,又要避免涉水,费了不少周章,我们才走出一半路程。
自离开飞雷洞,十三阿哥就很少说话,有时我没看他,能感觉得到他在观察我,可是等我转头去看他,他又没有任何表现,倒好像我老偷看他一样。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碰上一道宽溪横亘,若要绕路,便得走回头路。
十三阿哥将包褡给我背着,自己脱下靴子,高高卷起两只裤管。
我度出其意,因问:“前些时犯了腿疾,刚刚好过来,这一天一夜又没能按时针灸,怎么好再沾水?换条路吧?我还能走。”
十三阿哥不以为然道:“战场我都上过,不怕这个!——不然你背我过去也好?”
我过去把他两只靴子拣在手里拿好,才一直身,他上来将我一下打横抱起,我两只手交叉勾在他脖后,靴子一荡一荡地敲着他的背。
他低头,朝我咧嘴一笑,忽的发出一声呼喊,抱着我从坡上冲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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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水只到十三阿哥半膝,他有意恶作剧似的大力踏水,水花溅到我的头脸,清凉舒爽,将大半日的赶路疲乏一驱而散,我紧紧搂着他,恣情而笑。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他念白的平仄腔调似吟似唱,却说不出的率性自然,玩得兴起,抱着我连转几圈,离心力作用,我几乎抱不牢他,险险落进水里,更觉刺激。
他玩够了,半路停下。
我抬一抬身,重新圈牢他,笑吟吟看着他的脸:“做什么停下来?当真要换我背你?”
他孩子气的翘一翘嘴角:“我不想走了,就要你,这么和我一辈子。”
风静云停,我几乎能听到远处丝丝水流从高崖上堕入深潭,而雾气缭绕中还有鸟鸣的声音。
我把脸贴在他肩头,他的气息离我极近、极近。
“我不会做诗,”我轻轻地说,“不过我听过一句话:青色的是你的衣衫,晃动的却是我的心……”
飞雷洞里的衣物本没有多余储备,都是石青色系的便服,我选了套最小的,穿了仍嫌尺寸过大,束都束不好,但同样衣服穿在他身上,就真的是好看。
十三阿哥听我说完,头一低,似要吻我,他眼里那股笑意叫我忆起昨夜情景,不由面上烧了一烧,埋首避开。
我们这个姿势,十三阿哥也强我不得,忽叹了口气,抱好我,放稳脚步涉水过岸。
十三阿哥上岸,找块平坦大石站住脚跟,才放我下地。
我解下包褡,放在一边,拉十三阿哥也坐下,亲手取干净软布帮他擦干受潮双腿,连脚趾脚底都擦了一遍,放下裤筒,而穿袜套靴的事他不要我动手,都是自己搞定。
刚才在水中玩耍,我的帽子不慎甩掉,顺流漂下,十三阿哥伸手揉揉我的发,毫不掩饰他眼里的宠溺,我对他笑了一笑,他站起来,回身指着东面一片树林:“穿过那片树林,我们就出谷了,等出了谷,我——”他的声音奇异地停顿了一下,然后似乎不确定道:“四阿哥?”
我跟着站起,掉头望过去,林中成两队飞马驰出数十轻骑,均是戎装,服色鲜明,一望即知是自八旗京营带出的皇帝亲军,打头的那一个盔竖貂尾,远远看见我们就高抬右手为号。
我便知十三阿哥所料不差。
他们来得极快,转眼便到眼前,我一眼看清当先一马果然是四阿哥,下意识往后缩了一缩。
四阿哥跳下马,几个箭步蹿上溪边石块,直冲十三阿哥,张臂搂住。
二人都很激动,一面互相拍背,一面以满语快速交流着些什么。
我立在后面,看着他们,忽有一种奇异的温暖与失落,在内心的静谧中悄然再生,以某种独特、隐秘的方式给我以难以言说的抚慰: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比劫后余生更好的?
极少出现在四阿哥脸上的喜形于色,在此时看来,竟然打动到我。
不过看到他疲惫的黑眼圈,估计是连夜冒雨搜寻我们才赶到这里,再想想昨晚我在干什么……我不敢往下想了。
四阿哥放开十三阿哥,才想起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带伤,十三阿哥让四阿哥摸了一回,又笑着说了些什么,四阿哥心情很好,捏拳往他肩头捶了一下,十三阿哥打回去,两人闹了一阵,四阿哥忽扭过脸扫了我一眼,我赶紧行了个礼见过。
四阿哥的视线落在我右手上:“昨儿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