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颜退下后,殿前垂在右侧的帘幔一动,因听闻人来而暂时回避的曲伯俞从帘幔后走了出来。天成帝微微一笑:“曲爱卿都听到了么?依卿之见,静王妃的提议如何?”
“启禀陛下,静王妃深明大义,此番慨然出资赈灾,真乃百姓之福,微臣心中钦佩不已。”曲伯俞悄悄窥探着座上帝王的神色,心思灵敏的他当即领会了天成帝这番问话里抛砖引玉的用意,“静王妃身在闺阁尚且如此,臣等立于朝上,若不尽心为民,岂不愧杀?微臣斗胆,也愿倾一府之力出资赈灾,以解眼下燃眉之急。虽是杯水车薪,但也略表微臣的心意。”
天成帝的眼里终于泛起了满意的神色:“爱卿为国为民确是一片忠心,朕心深感欣慰。不过这赈灾本是国事,如今若要卿等也出资赈灾,似乎有点不合情理,又无先例可循,只怕会有人说朕不近人情啊。”
“陛下何出此言?臣等深受皇恩,纵使粉身碎骨也不能报之于万一。官禄名位本就是陛下所赐,如今正该是臣等效力之时,性命尚在所不惜,何况只是些许身外之物?”
天成帝听着这意料之中的回答,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朕也不忍辜负众位爱卿的一片忠心。你可下去拟旨,着令各位官员量力而为,出资赈灾。”说着朝殿心立着的曲伯俞看了一眼,“若是如此,想来赈灾的钱粮当可无虞了。只是这运送钱粮前往去江、陆两州主持赈灾的人选还未着落,爱卿,你可有什么人选?”
曲伯俞更加恭敬的答道:“启禀陛下,臣等商议后,觉得刑部祁侍郎可担此任。”
天成帝微微眯起了眼睛,祁落扬精明能干不假,不过他是寒照的门生,这点曲伯俞不会不知。如此还来上报,看来在这番商议中是寒照占了上风了。
“这赈灾之事,不是户部的分内职责么?”
“陛下明鉴。不过祁侍郎在入刑部之前就曾任过户部的主簿,对账目钱粮也很是熟悉。而且赈灾款项巨大,为防万一,须得找一个行事谨慎铁面无私之人方可胜任。臣等也是几番商议,方才定了人选。”曲伯俞显然早料到了天成帝的问话,所以做足了准备,侃侃而谈。
天成帝知道他所言不差,祁落扬的确是个人才,不过却不是此番他想任命的人才。他心中已然拟定了一个人选,只等着听完了大臣们商议后的结果再公布出来而已。
“爱卿所言不错,朕也听闻祁爱卿素有‘铁面’之称,行事刚正,不为权贵折腰。”天成帝话锋一转,“不过刑部也是事务众多,朕恐怕祁爱卿□乏术啊。”
曲伯俞立刻心领神会:“是臣等考虑不周。”他心中思绪急转,陛下定然是心中已有了人选,所以才驳回了他们议定的结果,问题就是——此人究竟会是谁呢?六部九卿的官员名单在他的脑中一瞬间过了一遍,思索可有哪个人选是清闲度日的,忽然他灵光一闪,想起一个位置微妙的人来,但是又不敢肯定,只能试探着问道:“臣还有一个人选,不知——”
“说吧。”天成帝敦促道,他知道这个自己亲手提拔的尚书令向来出言谨慎,生怕惹祸上身。这也算得一个优点,但是有时候,他还真怕了曲伯俞那吞吞吐吐的性子。
曲伯俞不敢再有耽搁,只得回道:“启禀陛下,是建陵候。”
天成帝如愿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眼中重又露出了满意的笑意。曲伯俞也在心底松了口气,总算在紧急关头猜中了圣上的心事。
“不错,建陵候的确担得起此任,那你就快下去拟旨吧。赈灾事关重大,不可有误,让他尽快起行。”
未及一天,钦命建陵候为钦差,全权南巡赈灾的旨意便宣了下来。
居然是他。
昔日的容王世子,今日的建陵候。
绝颜听着青柳回来禀告圣旨颁下的前往江陆两州赈灾的钦差人选,心里稍稍有些惊讶。不错,无论怎么看,现在京中最能独善其身的就是那个人了,更何况,现在京里最清闲的也是此人,命他赈灾,倒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不过,她可是听说,这个钦差——本该是由祁落扬去当的。
或者说这是寒照得意的计划,同时也应了寒诀暗中的安排,还有她顺水推舟的打算。寒照想派祁落扬去查清五皇子和江州左家有无勾结,寒诀则亲口告诉她祁落扬会是她省亲路上的保镖,当然,她想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他想利用这枚最好的棋子充当她江州之行的眼线,顺便充当保镖。
而她,对于已暴露的棋子向来来者不拒,如果这能让寒诀安心的话。
这本可以是个皆大欢喜的安排。
所以寒照才信心十足的在她面前侃侃而谈,所以寒诀对她的省亲之旅并无异议,所以她自己也可以顺利实行她省亲的计划,好解决她行进路上的障碍以及柳月华所留下的——那些她和江州左家的纠葛仇怨。
寒照自不用说,恐怕寒诀现在也一定大吃一惊吧。她饶有兴致的想道,省亲的圣旨已下,接下来不知他打算再另派何人跟随她呢?
第二天,静王府上便迎来了一位意料之中的稀客,新近领命的建陵候于离京出发的前一日来到静王府拜访。自从平叛回京后,绝颜就极少见到这位世子。他似乎习惯于深居简出的日子,不仅对于赋闲在家丝毫不以为意,听说他反倒过得其乐融融。
“多日不见,郡主似乎清减了。”容世子的笑容和她印象里并无改变,笑得依旧含蓄无害。只是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依旧语带双关。“啊呀,一时忘了,该称静王妃才是。”
“无妨。世子与我算是患难故交,就用旧称好了。”绝颜的口吻淡淡的,“世子的风采丝毫未减,看来世子在京城住得很习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