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今晚的毒,如果不是她所下,还会是谁呢?
寒诀脑中的混乱随着疼痛一起渐渐过去,思路明晰起来。如果在酒壶送进未诀宫之前——他在心里摇了摇头——一切饮食在送进新房之前都由专人检查,这点不会有错。从下毒的方法看来,只有一个对宫中事务知之甚详的人才能想得出来,绝非一般的宫人所能做到。符合这条件的又想对他不利的人虽然不多,倒也不能完全说一个都没有。
一丝讥笑爬上他的心头,她不正是其中的一个吗?
而且如果真是外人的话,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来下毒,是不可能错过这种良机的,一定会用见血封喉的毒药以求万无一失。怎么可能用这种并不致命的毒药?
排除了这一点,唯一的可能,就只剩下她独自一人在新房等待的那段时间。
换言之,就是她。
寒诀按住妆台的手不觉加了劲道,死死盯着镜子,冰冷的镜面无动于衷的反射出他憔悴的神色,还有格外冷峭的眸光。
而且,能有机会将这个下毒的手段实现的人——实实在在、疑无可疑的也只有她——他今日迎娶的妻子——只有她一人有机会可以做到。
这毒并不致命,因为她不会想不到,如果真的把他毒死了,那她也一定难逃干系。
所以她才会用这种方法对他下毒,虽然性命无忧,却也让他难逃一番苦楚。她是想用这种方法来报复他迫婚的手段么?或者,还另有深意?
思绪纠缠,他随手推开了木窗,仰面望着天上,原本皎洁的明月不知何时隐没了踪迹,只剩一片苍凝的夜空。
没有了照路的月光,出宫后的绝颜放慢了脚步,行走在浓黑的夜色之中,她感到一阵久违的放松。
初时发现寒诀中毒,她的确忧心忡忡,所以才会着急不已,听从他的吩咐出宫求医,但是当她在宫门前遇到韩至泓时,停下急匆匆的脚步忐忑不安的等待时,焦急的情绪一点点沉淀,而理性则同被隐没的月光恰好相反,随着弥漫在周围的沉沉夜色一起重新充满了她的心中。到了现在,今夜这个插曲的关节转折,她已经看得很明白。
她想她不必急于去请医问药了,如果真是致命的毒药,那他也不会让自己出宫。寒诀之所以把她支出宫,想必是不想让她见到真正能为他解毒的人。不管怎样,只要他平安无事,那凌卿意的圈套也就只能成空了。
但她还是要把那个人请回去。寒诀告诉她的那个名字,今夜留守在外殿太医院的太医。看来这位太医院的太医也是寒诀一派的了。如果她没料错,寒诀让她出宫求医,应该还是一种试探。试探她是否着急,试探她真正的心意——是否是她下的毒。
绝颜无声的笑了。今夜也不能说是毫无收获,虽说只是知道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而且有了凌卿意这一次的帮忙,寒诀一定会对她心怀芥蒂,这样一来他们以后倒能“相敬如宾”了。
“郡主,请等等。”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压低的声音,绝颜转过身,只见韩至泓已然站在她的面前。
绝颜停住了脚步,一面猜测他的来意一面匆匆致礼:“方才,多谢韩大人。”
“郡主,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不是应该——”他说不下去了,努力平息心里卷起的疑问,“怎么会在这里?”
她就知道他不会这么疏于职守,看到韩至泓眼中无法掩饰的焦急和关切,她只能含糊其辞。
“事出有因,可现在我实在有事急着出宫,不能向大人多做解释,还请大人见谅。”
望了一眼这条小径的尽头,韩至泓记起这条路通往的地方之一就是太医院。莫非是未诀宫中出了什么事?他心里更是忍不住关切起来:“郡主要去的地方是太医院吗?”
几个回答在心头转了转,绝颜还是选择了实话:“不错。”
“那就让我陪你一起吧。”
绝颜本想推拒,却在看到韩至泓的眼神后打消了这个念头。说出这句话的他是不容拒绝的。既然他刚才肯放她出宫而没有揭穿她,那多一个陪伴也没有什么不好,到时可能会有什么帮助也说不定。
于是她咽下了婉拒的话语,默默点了点头。
离太医院还有一段距离,韩至泓突然拉住了她的衣袖,将她带到了身后。
“前面有人。”
绝颜立即会意,两人藏身于一棵古树后,向前望去。夜色昏暗,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隐约有一个人影伏于前方树丛之中,行动颇有几分诡秘。
心念电闪,绝颜马上想到了此人的身份和来意。凌卿意既然对寒诀下毒布局,她又不能在新婚之夜将众人领到新房中去看中毒的寒诀。那样岂不是正好暴露了她就是这个下毒之人?她猜测自己一定心慌意乱又不敢声张,连夜派人来太医院偷偷求医,所以她就派人潜伏在去太医院的路上,以逸待劳。专等前来求医的宫女匆匆来到,她就可抓个正着。
算盘打得不可谓不精,如果自己真的惊慌失措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