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过奖了。”这句话她在宫里说了无数次,以这一次的情形最为诡异。“绝颜只是生性懒惰,懒得在宫中走动罢了。”绝颜心下觉得好笑,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一天会和萧皇后坐在一起心平气和的谈天。
萧后听了后不置可否,眼眸含笑:“换作别个女子,怎会对几位皇子的情深一片不屑一顾?换作别个女子,怎敢孤注一掷不惜入天牢以求一胜?换作别个女子,怎能有这么深险的心机计谋?”说着说着她的身体更加前倾,靠近了绝颜。绝颜不解其意,任她凑近自己,在耳边说道:“说真的,你真的是个女子吗?”
绝颜如遭电击,又是一个败在她手下的人,又是一句这样的话。面前的萧后饱含恶意的口吻一时竟和前生堂弟的话合了起来,两张嘲讽的笑容重合起来,在她的眼前晃动不止。她勉强压下心中狂乱涌动的情绪,强作镇定的开口:“娘娘莫非是气糊涂了?绝颜今日才知道,原来娘娘母仪天下的风范如此不堪一击。”
萧后犹在笑个不停:“不错,本宫说对了,你身上的确没有半点人的情意。”
“那又如何?”绝颜冷声道,像是一阵冷风冻住了萧后脸上的笑容,笑声戛然而止,“莫非娘娘还自以为是个柔情似水的女儿家么?”
萧后的脸色有些发白:“本宫对陛下的心意,岂是你这样无心无情的人能明白的?”
“那娘娘留着那么多有心有情的人不见,为何还非要见我这个无心无情的人不可呢?”绝颜的话中流露出淡淡的讥诮。
萧后自然听出她话里的讥诮,讥诮她再也见不到那个想见的男人,那个尊贵的男人,那个绝情的男人。她的脸色更白了。
“娘娘入宫二十年,难道就没有打败的敌人?”
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那双眼睛又浮现在眼前,还是一样令她痛恨的软弱,还是一样令她痛恨的哀愁。
“那是凌后自己失宠于圣上,与我何干?”她有些狼狈的辩解。
“娘娘既然知道,今日何必再来怨天尤人?”绝颜浅浅一笑,皎若月华,净如冰霜,“那个人,他给的宠爱是云。就像墨染的山水画,一滴墨就可以匀染出一天云彩,他给的宠爱也是如此。只不过他的宠爱不是墨色的乌云,而是彩云。铺开时满天无边锦绣,收的时候也只需要一阵风,半点不留。”
“半点不留……半点不留,”萧后听得有些痴了,喃喃自语,俄顷才紧紧盯住绝颜,“好个‘一滴墨染出的云彩’,我在宫中这么多年,竟还没有你看得通透。”
“这就叫做旁观者清吧。”看着萧后恍恍惚惚的神情,绝颜的心里忽然有些凄恻之感。
“我知道了,你一直在宫里旁观,看着我们,就那么看着我们,” 萧后的声音充满神秘,好像洞悉了一个秘密,“你果然不是一个女子。”她突然痴痴的笑了,眼珠一瞬不瞬的看着绝颜,透出一种接近癫狂的人特有的狡黠和恶毒。“在这世上没有一个女子能这么冷静的旁观,从头到尾只做一个旁观者,没有。”她逼近了绝颜,眼睛几乎凑到了绝颜的脸上,眼神凌乱而凄厉,像是要下一个诅咒般,“没有!”
绝颜静静听她说完,投向她的目光不知不觉怀了一丝怜悯,这个女人,无疑是要疯了,或者,已经疯了。可是她那些状若疯癫的疯话却像毒蛇般钻进了她的心底,连带她的心房都成了回音壁一般回响着她的诅咒:“没有!没有!没有!你不是一个女子!……”
如果说疯癫是萧后的结局,那么冷情会是她的宿命么?
“娘娘,送您去燕门宫的人来了。”推动宫门的声音响起,绝颜朝外看了一眼。
这句话奇迹般的拉回了萧后的神志,她蓦地转身,随即后退了几步:“休想!本宫死也不会离开这里!”像是怕被绝颜拉住,说完后她又匆匆退了几步。
绝颜没有理会她的声嘶力竭,径直朝外走去。她要见自己一面,自己已经来见了她,胜负已分,得失立现,她们既非知己良朋,也不再是生死对手,于今,只不过是两个天地间不相干的过客罢了。
走出挽月宫,雪下得更急了,身后的脚印迅速被飞雪掩盖,远远望去竟像是绝颜踏雪无痕般走回了幽泉宫。
其实,这里的每个人,最后岂非都是毫无痕迹的?
及至宫门前,绝颜远远就看见菱儿撑着一把伞立在门前等待。白雪世界里,那柄红伞格外显眼。见她走近,菱儿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挤出一句话来。
“萧皇后她,悬梁自尽了。”
第二十一章 一枝春雪冻梅花(上)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更新迟了,某鱼在这里道歉。谢谢各位亲们耐心等候,真是抱歉。
寒照喘着气从梦中惊醒,梦里的情景在他睁开眼的瞬间就迅速散去,像被阳光照射到的晨雾,看似飘散的无影无踪,却还是留下了湿润的痕迹,这个噩梦也是如此。虽然不记得让他惊魂的情形,但是那种骇人的感觉却还在心中摇撼,他索性坐起身,才觉出额上也密密出了一层冷汗。
“什么时辰了?”喘息稍定,他沉声问道。
帷幕外人影一闪:“殿下,五更天了。”
“五更了?”寒照皱起了眉头,今日宫中有个家宴,名为家宴,因后宫人数众多,所以也马虎不得。家宴按例该由皇后主持,但是萧后既废,后宫中论名位便是他的母妃尹淑妃和韩贵妃两位为尊,这次的家宴也是由她们两人来主持。
“奴才服侍殿下起身吧。”
萧后已死,余下太子一人孤立无援,不足为惧。眼下所忌的,只有五皇子一人而已。寒照一面穿衣,一面悠闲的思量着稍后进宫的事宜,噩梦后心有余悸的感觉却陡然翻上心头。明明现在情况对自己有利,为何还会有此不吉之梦呢?莫非是己方出了什么岔子么?
接过宫女递来的茶水,就着瓷盏漱了口,寒照心里的阴影渐渐成形,芜王一案虽然大获全胜,却也曝出了一件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算无遗策的天女的身份。他怎么也没想到,芜王那个来历不明的妹妹居然就是自己倚仗信赖的天女。
客栈里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此女有些诡异,其后为了笼络芜王他才放下了疑问绝口不提,可是他心底的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