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此番虽然居了上风,但是三皇子一派却也不是这么容易便能陷害推倒的。如今的关键就在会审的三部主审身上,尤其是那个御史令雍雪见。
他不喜欢这个御史令,太过方正刻板,从来不爱应酬,在朝为官,他却找不到这个人的弱点,所以,他讨厌这个人。
这个案子从头至尾他都知道,只要绝谷天女现身说出计谋,萧家送回的证人其实作用不大。正因为此,知道绝谷天女真面目的他才没有担心事态的严重。谁承想事情急转直下,竟然会冒出新的物证。如果不是那封方弧的书信,这件案子绝对到不了今天这个地步——
莫非萧家一直在攥着这份物证等待时机么?他陷进了沉思。
一阵晚风吹进窗口,临好的字帖有一角翘了起来,待风静时平平落在了青田石砚的残墨里,墨汁立刻就在白纸上氤氲开来,原本刚健的字迹渐污,模糊一片……
越过一层层的门禁,下了一级级的石梯,打发走点头哈腰的狱卒,站在牢笼外的寒诀终于见到了那个睽违多日的女子。
四面都是冰冷厚重的石墙,地面也是由整块的石块铺就,天牢的牢内没有任何器具,更没有床铺被盖,女子倚在牢中仅有的一小堆稻草上,背对着牢外,看不见她的面容。
“绝颜。”寒诀的语气有些沉。
女子闻言身形一动,转头向牢外看来。素衣素颜,无妆无饰,她只穿了一件长及脚踝的单薄白衣,乌黑的长发没有绾起,直直披下,因为她的侧头回望,长发也随之垂向一侧,露出一截雪白的颈项。
这一转头让寒诀看到了她的面容。一张脸素白如纸,唇色更是淡得几近虚无,就连一双翦水明眸似也暗淡了些,没有了往日的波光粼粼,显得有些空洞。
心里不知什么滋味,见到她这般落魄凄惨。听说她因为芜王一案受牵连也被关进了天牢,他便利用韩咎大司徒的身份前来探监。虽然在来之前他就知道天牢阴森寒冷又没有御寒之物,她在这里恐怕是难以支撑。但是现在看到本人,才知道事实更触目惊心。
“绝颜。”不觉,他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绝颜有些讶然于眼前的访客,雍是主审,所以不可能出现。除了寒启,入狱以来她从未想过还会有人探访自己。毕竟自己和寒启也算有一层亲戚关系,可是寒诀,他还来做什么?
“你,病了吗?”
第一次见到他说话迟疑,绝颜转过眼:“没有。”
她没有生病,除了设施简陋没有自由,除了那些受刑犯人的惨叫哀嚎,这里的生活还算平静,至少她还有个称得上干净的单人间,而且,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受刑。受审之前不会有人对她动刑,应该也不会有人想暗中下手,如果他们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的话。看着芜王府被抄家灭门永不超生比暗杀更能让他们心情舒畅。
再说,杀手也是要用银子雇佣的,特别是在天牢里杀人,买通关节的代价和危险都太大了。如果知道自己赢定了,为什么还要画蛇添足呢?大凡能成事者,银子可都是会用在刀刃上的。即使富可敌国,不当花的钱也一文都不会花。
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只不过这里的阴湿寒冷委实让她有些吃不消,而到了晚上,那堆稻草在她眼中就会益发可贵起来。
“你病了。”寒诀吐字清晰的说出这句话,绝颜不禁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到底是谁病了?
“我给你带了一些糕点。”寒诀没有理会她的一怔,抬手将手中的食盒举到她面前。
“多谢。”她的笑稀薄如烟,一吹即散。“可是,你不该来的。”
寒诀仍是照旧的笑了笑,像是对她后面一句话充耳未闻。将食盒放在地上,他也蹲了下去,揭开食盒的盖子,里面是十余样刚做出的点心。寒诀伸手取出还散发着热气的糕点,从木栏的空格间把白瓷碟盛着的点心递给绝颜。
绝颜隔着木栏看着他做这一切,本是平常琐碎的动作由他做来也是一派优雅。她更没想到的是,清朗飘逸的寒诀做起这些竟有种温暖感,不可思议的令人安心。
绝颜接过碟盏,正想低声道谢,抬眼却看到寒诀的眼神,惊讶之下,原本要说的话都噎在了喉咙,一句也说不出来。
那双对着她时一向漾着温柔笑意的眸子,此刻一片寂然。
寂然,不止是看破世情的寂然,更是从洪荒尽头看过来的寂然。在这双眼睛里,像是什么都有,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她定了一下,端着瓷碟回望着他。
终于,不愿再在她面前戴着温柔面具了吗?
或许,是不再需要了。
寒诀掉转了目光:“我不能久留,以后——我会找机会再来的。”
他不会再来了。绝颜眼中闪了闪,她知道,他不会再来了。
捏起一个点心,绝颜将它放在了口中。如今她已是坐以待毙的阶下囚,应该不会有人再费心害她了吧,即使是他。
第十二章 与虎谋皮的方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