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颜缓缓落座,那人正坐在她的左手方向,和她只隔了仰溪一人。绝颜不禁再次感佩容王的大胆。若是赌徒,他也一定是个果决的赌徒,必要时可以孤注一掷。所以他当年才能年纪轻轻就成为三名异姓王之一吧。
“这位是从江州远道而来的一名鸿儒,江先生。他学识渊博,对时势见解独到。所以老朽今日特请他来作陪。”容王将那个人介绍给席上众人,客气疏离,好像这人真的只是一个前来投靠的门客。
“哦?不知江先生对眼下的局势有什么见解呢?”寒照谦逊的问道。绝颜看在眼里,笑在心里,果然是礼贤下士的三皇子。
“在三殿下的面前,草民哪敢妄议朝政?”“江先生”故作神秘。
“先生但说无妨,不必拘束。”寒照的态度更坚决。
“那草民就斗胆说上几句愚见。”他顺水推舟的说了下去,“现在天下大乱,厉王起兵占据西边,卫王和楚王又在南边呼应,东边的越王也反了,眼下兵临平城。朝廷要想在短时之内收复平叛,只怕是有些力不从心。”他窥测着寒照的颜色,一见到寒照的目光转暗立即从椅上站起跪了下来,“草民方才说的话大是不敬,还请三殿下治罪。”
他说的句句属实,又是寒照自己要他说的,寒照怎能治他的罪?挥手让他站起,寒照微笑着转向宾客:“江先生方才所说,虽不是句句皆中,却也不远。不过那些叛臣不念太祖和先皇的恩德起兵谋反,虽然能猖狂一时,却是有违天道,人人得而诛之。”他停了一停,加重了语气,“朝廷也绝不会任这种乱臣贼子祸乱天下,殃及百姓,所以,他们最后的下场必定是一败涂地、凄惨无比!”
他这一席话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宾客们都纷纷赞同,“江先生”的脸上虽没变色,眼中的神情却变了几番。容王微笑着颔首赞许:“三殿下所言极是,殿下此去必定能够一举平叛,凯旋回朝。本王就先敬殿下一杯,预祝殿下旗开得胜,解了平城之围。”
好一只老狐狸,话说的漂亮无比,却偏偏提起迫在眉睫的平城之围,真是绵里藏针。
“多谢王爷。”寒照一饮而尽,将杯子放下,“我朝有容王这样的忠臣良将,何愁叛逆不平?更何况还有绝谷老人的弟子相助,小小的平城之围又何足为患?”
面对容王的质疑,寒照终于亮出了自己以为的救命符。看来这张王牌真是效果非凡,容王的笑意凝结在了脸上,宾客们更是惊讶莫名,江先生则是一脸怀疑,却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
绝颜看着面前这些丰富的表情在心里偷笑,活神仙的名头果然好用。绝谷老人的确是被天朝上下神化了的人物,此名一出,众人皆惊。
“三殿下见过绝谷老人?”容王终于反应过来。
和寒照犯一样的错误,她不是说了是老人的弟子吗?
“不瞒王爷,寒照此次出征,在半山亭就曾被人狙杀,幸得老人弟子相救,才得以脱险。”寒照平静的说道。
“绝谷老人的弟子?不是只有柳任吗?”容王有些迷惑,“那人是如何得知殿下遇险的?”
在寒照把绝颜的话照搬一遍之后,容王陷入了沉思,显然,若是绝谷老人站在了朝廷这一边,他当然更要小心去走下一步了。
绝颜看着那个江先生,他脸上的怀疑神色在听到寒照的讲述之后逐渐褪去,眼中出现了一种名为恐惧的表情。
第三十六章 专权意气本豪雄(?
是夜,容王独自坐在他的书斋里,平日他的书斋就不许人随意靠近,今夜更是吩咐下去,所以没有人敢来打扰。他眉头紧蹙,看着墙上悬挂的地图,目光聚集在容州上。
忽然,书房的门上传来了叩门声,极轻,但对正在沉思的容王来说,却是格外清晰,绝对不会听错。
一股恼怒的情绪从他的心底窜起,他早已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许来打扰。偏偏还有人敢来敲门,看来他容王府的规矩又该重新立一立了。
“进来!”他抑制住声音里的怒气,想看看是谁如此大胆。
没有人应声进来,叩门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段在门前的谈话。
“此人如此无礼,姑娘还是不要见他了吧。”一个冷淡的声音,听起来是一个女子。声音虽然低沉,却是字字句句都清楚的送入了容王的耳中。他精神一振,侧耳倾听起来。
“容王乃是一方之主,有些豪雄之气也是在所难免。”这次仍然是一个女声,与刚才的声音不同,柔和是极柔和,却给人飘渺游离之感,似远又近。仿佛说话之人并非站在门外,而是站在很远的地方,让人情不自禁要走得近些,想要听得更仔细些。然而细细听去,说话人又好像就在耳旁轻念,每一个字都能听得真真切切。
叩门声重又响起,这一次容王已经大踏步走到了门前,一听到敲门声就迅速伸手拉开了门闩,定睛一看,满面狐疑。
门前立着两个女子,一人身着灰衣,样貌平凡,作着下人的打扮,却不是他府中的下人服色。另一人一身白衣,头戴白色纱帽,面纱垂至胸前,看不见她的样貌,只能依稀辨出她身形纤瘦,衣裳宽大,仿佛弱不胜衣。
灰衣人垂手低头,立在白衣女子的身后,看起来就是方才先开口的人了。但是她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事要见他,最重要的是,她们到底是如何进的容王府?又是如何无声无息的来到这书斋?
“容王殿下,星夜打扰殿下独自沉思,实在是迫不得已。我们此来绝无恶意。还请殿下见谅。”白衣女子缓缓开口,即使站在她的面前,她的声音听来仍旧飘渺无踪,让人的思绪也不禁要随着她的声音开始游移。
容王定了定神,虽然这两个女子看来不像是刺客,他还是退后了一步,双眼中满是警惕之色。只是觉得她的身形和声音都很飘渺,简直不像是真人,有种恍如梦中的感觉,又听到她的话语恳切有礼,一时竟也没有想起要呼喊侍卫。
“容王殿下想必很惊讶,我们是什么人,有何事求见,又是如何进得此处?”白衣女子不慌不忙的道出容王此刻的心思,分毫不差,容王不禁又退了一步,眯起了眼睛,原本就细长的眼睛几乎在脸上消失不见。
“你们,究竟是怎么进来的?”他下意识的问出了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站在侧后方的灰衣人眉头微皱,显然对容王的这个问题感到不屑,却又碍于白衣女子的威严而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