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有一个问题,是自己能充满信心地回答,不再老是处于挨打状态。
「重点已经来了,夏先生。」微笑着,康厄安说:「他说弟弟精心设计这次的飞机意外,千算万算仍旧敌不过天算。他们兄弟安然无恙的逃过死神,自己因为降落伞落地时的冲击力道太强,陷入昏迷状态。弟弟不得不接掌身体,负责逃生,否则他很可能会因为重度晒伤而丧生——」
说到这边,康厄安想到有一件事他还没说:「先前我应该说过汤清文、汤清乐的人格分裂症与童年遭遇无关吧?汤清文就是在这时候,向警方解释他和弟弟并不是『分裂』,而是本来出生就是俩个人了。也就是他坚持自己是『天生』的人格分裂者,只是在分割手术之后少了另一人的身体,只好共享这一个而已。」
「啊,你说的『连体婴』!」
康厄安颔首。「不过在医学的定义上,说是连体婴,不如说是畸形儿。因为实际上出生的只有汤清文一人,另一人是寄生在汤清文头颅上,仅有头部成型,未有躯干的寄生胎。」
「蛤?只有头……你的意思是一个人有两个头吗?」
「我想,另一个头部看上去可能更接近肉瘤吧?」
在F基金会的档案照片里面,有一张是汤清文刚出生的模样。在眉清目秀的婴儿头颅上,另外长了个巨瘤,有着模糊的五官。眼部底下欠缺眼球组织,眼皮扁平、凹陷地覆盖着,没有打开。还有细小、歪斜的口鼻,顶上长了些毛发。
假使胚胎能顺利分裂的话,或许会是另一个北鼻,如今变成寄生于兄弟身上的肉瘤,说起来也有些凄凉。
「由于寄生胎往往是发育不完整组织,无法判定他的自我意识到达什么程度。他们出生时的医学虽然已经相当进步,但是动手术分割开来,还是具有很高的风险。汤清文能存活下来,在现代医学上,也算是一次奇迹。」
夏寰吹了声口哨。「这样的奇迹,日后却成了连续杀人犯?不得不让人替当年的医生们抱不平啊。」
「就是担心汤清文的特殊案例,会导致或加深部份人士对连体婴或畸形儿的偏见,在这类孩子身上留下负面的印象。当年司法机关在调查本案的时候,还特别通过一条行政禁令,禁止报社揭露汤清文童年病历,进行报导。包括他是人格分裂者的事实,也不允许媒体碰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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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点夏寰没意见,他好奇的是:「他弟弟什么时候被拿掉的?拿掉之前、之后,他一直都能感觉到他弟弟的存在?从一出生开始吗?」
根据资料,研究过去寄生胎分割病例的失败原因,很多是太早动手术,患者的体力与免疫力不足以支撑过危险期。所以院方一直拖延到最后一刻——判断寄生胎已经过大,欠缺颈骨支撑,连结两人的大动脉有破裂的危险,才为他动手术拿掉寄生胎——当时汤清文刚满周岁没多久。
手术并不是一次完成。从分割、摘除,重建血管、造骨与整形,在他两~三岁的阶段,就动了数次大小手术。无论是哪一次的手术,只要中间环节出了点差错,汤清文就不可能活到现在。
讽刺的是,就像刚才夏寰说的,他的「命不该绝」却在多年后,带走了更多条的生命,令人不胜唏嘘。
跟着康厄安说到汤清文与寄生胎之间的关系。
「他曾对警方表示,打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以为自己有个弟弟,常常会对着镜子里的弟弟说话。家人,尤其是母亲注意到他自言自语的倾向,以为他有自闭症的倾向。从他四、五岁大的时候,定期请小儿精神科的医生,到家中为他进行治疗。
「治疗持续两年左右,直到他进入幼儿园就停止。停止的理由是他在园内和其他小朋友互动良好,此外他也不再自言自语了。」
「噢,那医生把他治疗好了嘛!为什么他后来又人格分裂?」
康厄安摇摇头。
「完全没有对症下药,他怎么可能痊愈?他不是自闭症,社交能力和一般人一样,和其他小朋友相处融洽,这不奇怪。他自言自语的习惯也没有消失,聪颖的他,小小年纪已经明白,在他人面前,和弟弟讲话,会让大人很紧张,自己必须接受打针吃药的惩罚,所以他改变自言自语的时机与习惯。有大人在场时,绝不理会弟弟。」
「呵呵,没错,只看表象,固守常识,不知变通的死脑筋大人最好对付了。」夏寰心有戚戚焉地说。
解决了夏寰提出的几个疑问,康厄安再把话题拉回到汤清文被捕之后,供出的真相上。
「他告诉警方,弟弟是真的存在,不是他捏造出来的。证据就是,他和弟弟完全不一样,他对紫外线过敏症,不能晒到太阳,弟弟却没有。弟弟有夜盲症,只要光线不足的地方,就会像个瞎子一样。他们俩性格、口味都不一样,像他一点辣的都不能吃,会马上起疹子。弟弟却是辣椒爱好者,曾在知名餐厅挑战辣味王成功,在餐厅墙上还留着挑战时的照片。」
「这也他骂的太玄了吧。」夏寰不禁赞叹。「所以他到底是『人格分裂』的疯子?还是那个寄生胎的弟弟,在分割手术时,真的能以灵魂出窍的方式寄居在哥哥脑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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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除了汤青文&老天爷,没人能回答的问题。
「我们姑且不论他的供词是真或假。总之他自己的描述是在他大太阳底下昏迷,引发过敏性休克,感受到性命威胁的弟弟,突然觉醒接掌他的身体——在这之前,不到日落弟弟从不会『醒来』,也无法和他对调身体,自由行动。可是从那一天起,『规则』被打破了。」
「规则?黑系啥米?」
「他说以前弟弟和他互换身体,就像日出日落一样,非常规律。每一天日落大地之际,他便感觉非常疲惫,有时连入睡的记忆都没有,一觉到天亮。这段期间弟弟作些什么,他多半一无所知。但是求生的本能,让弟弟打破那道界线以后,连带地让他时而会在睡梦过程中醒来。也开始切身体会到过去二十多年来弟弟在自己白昼清醒时,所体会到的那一种隔着层玻璃看着外界的滋味。
「一开始弟弟并不知道自己会半途『清醒』了,所以毫无防备地将『战利品』放入保险箱中,他才确信那些妻子的死亡一定和弟弟有关。当然,他也看到那些指骨数量超乎想象的多。只是他并不知道,那些、全部都分属不同的女性。
「从哪时起,他只要一有空就和弟弟沟通。除了问他那些指骨是怎么来的,他是怎么害死几任的妻子们,更是—戮力劝说他自首。但他失败了,弟弟不停手倒也罢,始料未及的是被逼急了,弟弟竟反过来诬指陷害他。他说自己已经不是沮丧、难过,而是无言以对,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了。」
「嗯……结果咧?条子们相信他的话,改抓他弟弟归案吗?是说……哈哈,这省事多了,因为人已经逮到,只是『魂』还没现身而已。」
「清官难断家务事,警方不能仅凭一面之词就定罪。否则,检察官连实际犯罪内容到底是谁,该起诉谁,法官又要依据什么来判罪,都会是问题。」
「难断?那就不要断了。那些女人是汤清文杀的,或是汤清乐杀的,有分别吗?即使汤清文是无辜的,他照样得陪他弟弟一块儿进牢房,谁叫他们是一体两面,分割不开。」
他本人也是这么告诉警方的。他说他非常爱自己的弟弟,自己独占了母亲、独占了白昼,独占了太阳,只留给弟弟黑夜,内心一直觉得对弟弟有所亏欠。他觉得弟弟会犯下这些杀人案,一部分是自己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