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他自嘲笑笑,“我们没见过面,但我能察觉到他对我并无怨怼,故更加难以心安。我们默契的接受这个案子最后的调查结果。我以为那些死去孩童的亲属会来感谢我,可他们也没来,还很快搬离琥京城,让那些孩子孤零零留在青芽半山腰的坟冢里。”
他亲口说出案件调查过程,李昭昭受到不少冲击,心里有个难以理解的问题,她出声问道:“连凌勇将军本人都没向陛下申诉吗,他怎么就一言不发吃了这哑巴亏呢?!”
说罢,李昭昭顿时反应过来,低声自言自语,“哦,对,为了保命。”
可这更想不通了,她闭闭眼,很是不解,再次睁眼问他,“凌勇将军为国打了胜仗,谁会想要他的命,哪个人敢这样做,还有,哪个人能逼迫你泼脏水给他?连玉皇大帝都做不出来吧!”
终归是说到最关键处了。
安子堂平静道:“皇帝,不止天上有,人间也有。”
“人间自是有,不就是陛下吗?”李昭昭正疑惑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话刚说完,脑里犹如闪电划过,浑身冷不丁打了个激灵,真相彷若毒蛇,由脚背慢慢爬上大腿、环绕过腰间,最后盘踞在胸口,压得她难以呼吸。
她声音微抖着,“难道。。。。难道是陛下想要凌勇将军性命?”说完,她蓦地睁大眼看向安子堂,这个认知对她冲击实在太大。
安子堂沉默不语,已然默认了。
他岿然不动,可握茶杯之手背紧绷,指节发白,用足了力,他只是在隐忍,隐忍了这么多年。
《大观论》曾记录过数千年来,臣子功高震主后的下场,迅速占满李昭昭脑子。
是啊,没有一个皇帝允许大权旁落,凌勇将军打了数不清的胜仗,而皇帝只端坐深宫,还有个无法传宗接代的太子,百姓之间早就议论纷纷。
这样想来,一切都有了解释,大琥和大扈那一仗,至关重要,可谓是“一局定江山”,好在凌勇将军奋力拿下了。
该论功行赏时,皇帝傻眼了,凌勇将军不缺银子、武官升到顶了、功勋爵位也早就有了,已到了赏无可赏的地步。
当一个臣子走到这个高度,任何一个皇帝都会警惕、生出警觉,大琥皇帝顾锦也不例外,况且顾锦登基之路也并不顺利,生母只是个洗脚宫女,三岁才抱到无法生养的太后身边。
得之不易的皇位,生杀大权在握的权利,世间哪个男子不想紧紧握在手中,怎么会允许臣子做大做强。
祭童案给了他褫夺凌勇将军兵权的理由,再细究下去,整个案子很可能就是一个陷阱,由太后起头,皇帝亲手铸就,他冷脸站在边上,命令安子堂推凌勇下去。
没人敢违抗,安子堂不得已这么做了,凌勇也许早已看穿,心寒之余,为保老命和一家老小,陷阱里哪怕有污水,也只得往下跳。
这个真相从李昭昭脱口而出那一刻,她与安子堂无形中就被栓在了一起,他们一起洞悉了皇帝龌龊、卑鄙的本性。
不知该说是他拉她下水,还是他分享了这个机密。
一个原本再普通不过的傍晚,因为祭童案的真相——皇家秘辛,变得不再普通。
李昭昭恍惚得在绿悠县那无所事事的日子远得好像上辈子,似乎再也回不去了。
安子堂观她神色,心忽的刺了一下,不过无论如何,她知晓这件事,总比稀里糊涂跟个没头苍蝇一样找不到出口强。
他试着问,“怎么,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