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下的草庙村曾是一个热闹的地方,只是后来一村人尽为一神秘人所屠,唯一幸存的两个孩童和一个疯子都被青云门接上山照顾。许是因为死人太多的缘故,草庙村每至夜晚便会响起鬼泣之声,声振里许,闻者胆寒。临近人家畏惧这里阴气太重,别说是开垦这无主之地,便是连走路都不敢靠近这里半分,这个曾经人烟兴旺的村落便就此荒废下来。直到那大胆出奇的张掌柜带着自家夫人在原草庙村村口的地方开了家酒店,过往行人虽仍畏惧这里鬼气太重,但一来草庙村的鬼哭之声在张掌柜来之后便彻底没了声息,二来抵不住小酒馆中从早到晚冒出的浓浓香气的诱惑,终于还是踏入了这方往日视若禁地的土地。
兽神来到这小酒馆时已是午后,因为一个多时辰前天上飘起了微雨,并没有新的客人赶来,原本呆在里面的客人又陆续离开,故而店中只有寥寥几人。面目平凡的张掌柜拿着抹布擦着桌子,面容姣好的老板娘坐在柜台后看着账本,店中零星坐着几名客人,或是喝酒或是享受美食,一片宁静。
听到有人进门,张掌柜望了过来,老板娘仍是认真的看着手中账目,却因为接下来丈夫气息的突转异样而凝眉抬头。
木门外细雨霏霏,门口处的男子衣饰鲜艳,却在暗淡天光下有着清廖的色泽。男子黑发飘散,依旧如少年般面容英俊得几近于妖艳,只是眸底有着淡淡的倦怠之意。
“兽……神公子!”清脆的惊呼响起,散入了漫漫雨声之中,很快便听不清了。
第75章 云豹
大竹峰的日出并没有通天峰上的辉煌壮美,也没有风回峰上的奇谲瑰丽,但是当那一轮红日逐渐从茫茫竹海上空升起之时,那种舒展隽丽亦是其他诸峰所永远不会有的。
云豹收剑,抬起手臂用袖口擦拭着额头的汗珠,无意间望见冉冉于万千云霞之间的朝阳,一时看得有些痴怔。他在大竹峰呆了已有十年之久,早已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但每当他看到这大竹峰的朝霞晚霞时总是会看得出神。惊羽师父总笑他有些呆性,原也不错。作为青云门新生代弟子中资质最佳之人,他虽有早慧之名,但和上一辈的佼佼者萧逸才、陆雪琪等人相比,总显得有几分痴性,不及他们通透机变,冰雪聪明。
云豹今年已长得十二岁,十年前和奶奶风娘在大竹峰安身。他的师伯们待他极是关怀,师叔祖苏茹行事温柔,平日里也甚是照顾与他。独有师祖田不易,平日总是一副懒得搭理于他的模样,就算是勉强开了金口,十句里也有九句是问他的修行问题,剩下的一句便是教训他道海无涯苦作舟回去务必勤学苦练云云。六师伯杜必书向来嘴快,从他的口中,云豹知道了师祖之所以待自己这般冷淡是因为自己的两位师父之一、师祖的小徒弟凌清波,也知道了自己的这位师父原是师祖最心爱的弟子,只是后来不知为什么成为了宗门中讳莫如深的话题之一,还知道了自己幼时其实见过这位师父两面。只是任云豹如何回想,也只能记起一个面目迷蒙的白色身影,模糊如渺渺白云,却似乎有着惊人的美丽。
他的奶奶风娘在他十岁那年离世,早年的辛劳和苦难磨去了她所有的健康,纵是再多的灵药也无法为她续命。不过能在临终前看到自己的孙子逐渐长大成人,并为青云门中的众仙人所喜爱,也足以让这名为孙儿操劳半生的老妇人含笑九泉了。
也就是在风娘去世后不久,林惊羽从通天峰赶来正式收云豹为徒,因为云豹终是大竹峰的人,且已经学会了御剑,便让他每天辰时、巳时御剑去通天峰跟随林惊羽修行,而后则回大竹峰自行练习。云豹很是勤奋,每日里不到卯时便起身在黑竹林练习,过人的努力和出众的资质使他的道行精进得飞快,如今已修到了太极玄清道第五层,这样的速度便是连本身便是同辈中出了名的奇才林惊羽也是甚为满意的。
赶回守静堂吃了早饭,云豹和往日一样御剑去了通天峰。林惊羽虽为龙首峰弟子,却奉道玄真人之命一直在通天峰后山祖师祠堂守灵,听说已守了二十年之久。云豹熟门熟路的拐过几条岔路,祖师祠堂便出现在眼前,气韵恢弘而沉寂,似乎无论人事如何变迁,都不会有分毫改变。
林惊羽盘膝坐于一块青石之上闭目打坐,身形挺拔,腰系斩龙剑,阳光洒在他依旧年轻的脸上,神采飞扬间更多了几分成熟。云豹快步走到他面前,恭声道:“弟子向师父请安。”林惊羽没有睁眼,道:“将昨日交给你的剑法演习一遍。”声音昂然,自有凌厉剑意暗藏其中。
云豹退后一步,御起自己的仙剑莫存,拉开架势舞了起来。莫存剑是田不易以极品焰精和冰雷石祭炼而成,火灵深厚,且锋锐之极,威力甚至在田不易自己的仙剑赤灵之上,此番被云豹的真力激发,熊熊火光自剑刃燃起,威势甚是不凡。此时天上渐渐聚起彤云,阳光时明时暗,云豹身形矫健,剑光睥睨四合,烈焰环绕,看去宛如火童子一般。一套剑法演练完毕后已是一个多时辰后的事,他收剑而立,气息悠长,稚气未脱的脸上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沉稳。
林惊羽睁开眼,眼底是淡淡的满意之色,面上却丝毫不露:“下山帮我买坛酒回来。”
云豹闻言眼睛一亮。如非师长特许,青云门弟子不得随意下山,而田不易对他管束甚严,下山玩耍什么的是不必去想了。而林惊羽对他虽也颇为严厉,甚至从未说过一句褒奖之语,但只要他很好的完成了任务,林惊羽总会让他下山为自己买坛酒回来。林惊羽并没有喝酒的习惯,所谓的买酒不过是句托词,可以让自家徒儿顺理成章的下山去痛快的玩上半天。
无论云豹如何沉稳懂事,骨子里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山居虽然清净逍遥,对他来说还是过于的冷清了。
阴云汇聚,天上渐渐飘起了细雨。午后,云豹回大竹峰禀明了田不易,便御剑下了山。因为有雨,河阳城的街上行人极少,偶尔有人出现,也是撑着伞匆匆的赶路,云豹看得无趣,略转了转,便出城向青云山山脚下的一座小酒馆走去。林惊羽虽并不好酒,但云豹做事认真,就算明知师父要自己买酒只不过是个借口,也要买到最好的酒回去孝敬林惊羽。这座酒馆虽然地处荒僻,但老板娘酿的酒着实不俗,在方圆百里内是大有名气,云豹每次下山都必要在这里买酒。而张掌柜夫妻二人对他也很是热络亲切,一来二去竟有了几分亲人般的情谊。
不同于往日的喧闹拥挤,今日酒馆里甚是安静,不但只剩下了一个客人坐在光线暗淡的角落处,而且掌柜夫妻俩都陪坐在旁,桌上有酒有菜,看来三人是旧相识。云豹瞥了一眼,那客人背对着他而坐,衣着打扮和中原人并不相像,但衣料甚是名贵。虽只一个背影,却有着卓然逼人的气势,令人一见难忘,不由多看了几眼。只是这一看之下,他却分明的发现,此人虽然气势凌然,内中却偏偏翻出淡淡的颓然黯淡,纵有鲜衣如火,也遮不住其中的清廖之意。
云豹眼神先是渐渐暗了下去,后来陡然一亮,由混沌转为清明。他连连吸气,终于将心中的异样情绪压了下去,面上冷汗涔涔,惊骇之色几乎掩饰不住。林惊羽曾经说过,高手常能以己身之意影响对手情绪,于不动声色中制敌,正道中的天音寺、魔教的合欢派都擅长这种手段,当然一个平和悲悯,一个妖邪魅惑,高下立分。他如今已有太极玄清道五层的修为,也算是一个小小高手了,这名客人却仅以一个背影就能牵引住他的情绪,险些便让他深陷心魔之中无法挣脱,这又是何等的修为和手段?幸好……
云豹低头,目光掠过自己的心口。幸好关键之时,一股清流从自己佩戴的翡翠平安扣中冲出,才将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出。那位清波师父与自己并不熟悉,她留下的法宝却着实护着自己避过了不少劫难,比如幼时流亡途中的饿兽,比如现在。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那名客人突然转头望向云豹。这一转头,便露出了一张华艳灼目的面容,原本暗淡的光线竟似是瞬间亮了一亮。云豹的心跳了跳,勉力将自己的视线拉开。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的响起,带着连他自己都不曾觉察到的恐惧,如同猛兽注视下的无害幼兽一般瑟瑟发抖:“掌柜的,来一坛女儿红。”
张掌柜起身打酒,面上笑容喧喧,道:“小仙长又来替林仙长打酒啊?这坛女儿红是内子三年前酿好的,一直埋在外面的杏花树底下,昨儿才刚刚挖出来。不是我夸口,这方圆百里绝对找不出更好的酒!”他的笑容殷勤,衬着平凡的脸看去很是忠厚朴实。云豹看着他的笑容,心里积压的恐惧感慢慢消解,这才感觉到身上一阵冰冷,却是冷汗浸湿了衣衫。随着心中惧意的消失,云豹逐渐找到了平常的心态,笑道:“听张掌柜说的,谁不知道你店里的酒香?不过那边那位客人喝的不知道是什么酒,我闻着味道跟以前的不大一样。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