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明没有应他,裴修心底没底,伸手轻轻落在长孙明消瘦的肩上,再次轻声唤:“阿明?”
长孙明眼睫一颤,抬眸愣愣看了裴修半晌,低哑着声问:“裴修,你何时来的?”
“我刚到。”裴修假装没有发?现长孙明衣袍带着的潮气,那是晨间的水露。
长孙明穿戴整齐一身朝露地坐在这,是方从外头回来。
她去外面,又还能去哪。
不论是担心还是感谢,终归是该去一趟东宫的。
那毕竟,也是她的兄长。
哪怕长孙曜曾多次要置她于死地,这一次长孙曜也救了她。
他坐下温声:“师父要你静养,这个时辰露重,担心着凉,我喊奈奈过来,扶你回去休息。”
“别?去,我再坐会儿就回去。”长孙明无力再道,又垂下眼,没了话。
裴修想开口问长孙曜是不是情?况不对,又没问出口,若能说,她又怎不说,若长孙曜真如外间所言无事,她怎会这般坐在这难受。
裴修默声脱下外氅轻披与长孙明。
两?人没再说话,直到晨曦破晓,夏日发?烫的阳光照在二人身上。直到李翊的惊喊声入了耳,二人才僵直挺身。
李翊知道裴修睡不着,便会到水榭这处看鱼呆坐,远远乍一看,也只?瞧见裴修青色的衣袍,他高声:“小修,枇子山出事了,那、”
长孙明苍白的脸入眼,李翊戛然止声。
*
“矿洞塌方,下洞危险,下官等也不敢大意,现下至洞内打?捞起的矿工死尸,已有六十七具,矿洞底下具体,尚不知,洞底下毒气重,大家都受不了,彻底清理洞底需要时间。”一直留在枇子山的屠卯同?长孙明禀告。
屠卯已经?吐过几次,说这话已经?十分不易。
矿洞西北角摆着一片看不清模样的尸体,负责安排捞尸的包虎怕此等场景冲撞长孙明,早在长孙明屠卯来前命人将死尸做了遮掩。
密林浓墨似的黑被火光打?褪,枇子山火光如昼,一眼望过去,铺放死尸之地,白茫茫的一片,一块接一块的白麻覆住黧黑怖人泡在矿水好几日的死尸。
死尸能遮,气味却遮不住,尸臭伴着矿洞底描述不出的气味冲进众人鼻腔。
长孙明脸色白得瘆人,司空岁偏头看长孙明。李翊已经?转过身呕了起来,裴修也不比李翊情?况好。
包虎偷偷看长孙明一眼,长孙明才方醒得知此事,便又从京中赶来,长孙明身上的伤,他自?是看得到的,一个金尊玉贵的王爷,才十七八岁的年龄,又是重伤在身,见得这等怵目的情?景,现下没被吓得晕过去,已令他十分意外。
不说长孙明,便是他,也少见这般瘆人情?景。
待至天明,包虎的人找回三个侥幸逃出的矿工,包虎屠卯没敢直接让长孙明见着人,盘问清楚了,二人才青白着脸去禀。
包虎虽见多了这等血腥肮脏的东西,但在长孙明面前难免有所顾虑,犹犹豫豫着,直待长孙明逼了才同?屠卯一并禀来。
找回的三个逃出的矿工,一傻二残,傻的嘻嘻哈哈不懂,只?怪叫,另二人残只?残在少了舌头,不会说不识字,三人根本问不出半句有用的话来。
这一日一夜,谁也想不得休息,死白着脸看着铺放一地的亡于矿洞底的矿工。
待翌日夜幕落下,才方点清,死于矿底下一百零九名矿工中八十四人无舌,侥幸逃出矿工三人,二残一傻。
经?验,矿洞塌方系人为。
屠卯从附近几个镇子去查这一二年失踪的壮年男子,附近几个镇子这二年来突然失踪,或说出门做生?意再没了音信的壮年男子有二十三个,远少于枇子山矿底下的遇难矿工。
二十三名失踪男子的家属皆来了人到枇子山。
侥幸活下的三人都非这二十三户家失踪的壮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