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李昀夜与袁掌柜回到李家天色已暗下,西街河对岸的李府传出阵阵悲痛欲绝的哭声。
李家宗祠灯火通明,李老爷与管家的灵柩皆停在宗祠旁边的灵堂里,一群人哭哭啼啼地在外围着。先前哭过一阵的李夫人见到躺在棺木里的李老爷,又再次哭倒在儿子怀中,李昀夜也是泪眼婆娑地将母亲紧紧搂住。
“不好了,夫人,公子,芯姨娘上吊自尽了!”就在大家悲伤之际,一位老妈子突然哭着跑了过来,大喊道。
众人闻声惊住,袁掌柜及府内的小厮丫鬟们纷纷看向李家母子。毕竟平日里,这芯姨娘因受老爷的宠爱令夫人很是妒恨,这母亲厌恶的人,儿子自然也是不待见的。如今老爷人走了,芯姨娘只是个妾,又为老爷殉情,也不知夫人与公子会如何处理此事。
“人救回了没?”李昀夜眉头紧皱,急忙朝那老妈子问道。
姜司瑶自来到这李家,貌似从未与这芯姨娘说过一句话,故而谈不上讨厌和喜欢,只当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的邻居罢了。可此时听到芯姨娘寻短见自也是担忧,怎么说她也是李家的人,父亲生前又宠爱她,姜司瑶自然不希望这芯姨娘出事。
“芯姨娘特意将人支开,待那碧儿丫头发现时,人都凉了!”那老妈子说完,又掩面抹起了泪。
李昀夜惊慌得也没了主意,他紧张地看向身旁的李夫人,这芯姨娘为父亲殉了情,李昀夜心中虽为芯姨娘对父亲至情至深所感动,可也不得不顾及母亲的感受。
李夫人面色泛白,听到芯姨娘已死更是浑身颤抖,随后她哑然失笑,可笑着笑着又突然哭了起来,着实将李昀夜与其他人给吓住。
“母亲?”李昀夜此时也是苍白着一张脸将李夫人搂住,小心翼翼地唤道。
“噗。。。。”李夫人泪眼朦胧地抬头看着儿子,眼中闪过一丝悔恨,双唇张了张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喷出了一口鲜血,当即晕了过去。
“母亲。。。。。”
“夫人。。。。”
灵堂外顿时一阵慌乱,李昀夜在兰姐等几名丫鬟的帮助下将李夫人抱回了梅园。袁掌柜则连忙安排人请大夫的请大夫,在祠堂守夜的守夜,自己则带着人又去竹园查看。
回到梅园,李昀夜拼尽了全力将李夫人抱到床上后也疲惫不堪地扶坐在床边喘着气。
“儿子。。。。”这时,李夫人突然醒了过来,她紧紧拽着李昀夜的衣袖,虚弱地唤道。
“母亲,您别着急也莫要多想,儿子在您身边呢别担心,大夫马上就来了。”李昀夜紧紧抓着李夫人的手,害怕地哭道,父亲刚走,他不希望母亲再有任何闪失。
“母亲是个罪人。。。。。他们俩到死都不肯原谅我。。。。。尤其是她。。。。她情愿随他而去。。。。。”可李夫人依旧颤着身体,断断续续地冲李昀夜哭道。
李昀夜虽没听懂李夫人的话,但隐约猜到是关于母亲与父亲还有芯姨娘之间的恩怨。
“夫人,这个时候您提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呀?如今李家遭此大难,公子年纪尚小连家都未成,还得指着您把身子养好,帮衬着他呢!”而一旁抹着眼泪的兰姐忙将夫人的话打断,哭着劝道。
“兰姐儿,你在外面守着,我有话要对昀夜说。”李夫人瞟了一眼自己的贴身丫鬟,随即闭眼吩咐道。
“夫人…。”兰姐自然知道夫人要对公子讲什么,刚要开口拦着却被李昀夜打断:
“兰姑姑,母亲想说就让她说吧,她说出来总好过憋在心里。”
见公子如此说,兰姐自然不敢再多嘴,欠了欠身后便转身退出了房间。
李夫人在李昀夜的搀扶下坐起了身,平息了一番情绪后又指着梳妆台上的一个红木匣子道:“你将那盒子拿来。”
李昀夜抹去脸上的泪水起身将那红木匣子递到母亲面前,李夫人将盒子打开,取出一张红帖交到儿子手中:“这是与樊家的订婚文书。”
“我的婚事既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文书母亲保管便是,给我做什么?”李昀夜眉头微蹙,他现在可没心情听母亲跟自己讲这婚事,何况李家遭此劫难,婚事必然是要延期的。
“你父亲一走,这婚事得延后三年,也不知樊家能否等三年,母亲也知你向来不喜受人摆布,这桩婚事虽说是你父亲订的,可你若不喜欢也可借此到樊家退婚,如今李家出了这事,那樊家未必不会同意。”李夫人苦着一张脸,虚弱地说完又轻咳起来。。
李昀夜没多说什么,只是起身给母亲倒来一杯热茶。他也知道,父亲还没下葬,这婚事即便要退也不宜现在拿来说,而母亲现在倒像是在交代后事,令他心慌。
“母亲在十年前做了一件错事,也正因为这件事让你的父亲恨我至今…。”李夫人长叹一声后,又缓缓说道:“当年你还小,便瞒了你,如今他们都死了,我更加愧疚难当,我愧对李家的列祖列宗,愧对你父亲,愧对她芯姨娘,也愧对你…。”
“母亲…您怎么会愧对我呢?”李昀夜伸手为母亲擦去脸上的泪水,哽咽道。
“本来,你该有个弟弟的,可是却被我亲手给杀死了。”
李昀夜面色僵住,为李夫人擦拭泪水的手也有些不知所措地停在半空中。
“你父亲是在外地结识到了芯姨娘,他将她带入府时我虽难过可身为李家主母自是要大度接受。但每当看着他们琴瑟和鸣,恩爱缠绵的时候,我的心宛如刀割。你父亲看芯姨娘那深情的眼神使我嫉妒得发狂,与他成亲以来他从未如此看过我…。。”
说到这里,李夫人痛不欲生地拍着自己的胸口哭道,李昀夜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握着母亲的另一只手垂头抹泪。
“芯姨娘入府不到半年便有了身孕,我心中的妒火烧的更旺了,同时也害怕她的孩子一旦生下来,你父亲的心恐怕会更偏向竹园了。母亲受冷落自是能忍,可我不能让你这个李家嫡子受尽委屈,母亲性子软自然不敢明着去争,便只好偷偷买通了下人将安胎药换成了堕胎药…。。她肚中五个月的孩子没了,也害得她再也不能生育了…。”
李夫人将压在心底多年的愧疚说出来,自然是舒畅了许多,可如今芯姨娘也已自尽,她心中的负罪感反倒加重了。
姜司瑶听完五味杂陈,只是沉默地继续握着李夫人的手,这一切的是非对错皆是因果关联,她没有权利去评价,心中只替李家那未出世的无辜孩子感到难过。
一夫多妻的制度下,不能独立自主只能依附男人的女人为了能从男人手中得到地位与利益只能争得你死我活,孩子,便会成为争斗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