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永远也近不了那一分。
雨声终于止住,阳光重现人间。
于业生嘶哑着,他抬手捂住咽喉,试图止住那里汩汩而流的鲜血。苏杭站在他的身前,垂眸看着他。
“哈……”于业生笑起来的时候,肺部就像是灌了水一样,他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溺在水里,“你……你知道吗?”
苏杭皱眉,他蹲下神。
于业生看着苏杭的眼脸在自己的眼瞳里面变得清晰起来,其实在没被追捕之前,他有思考过,自己会遇上怎么样的行刑审判者。男的?女的?成熟稳重的大叔或者是上了年纪还拿得动刀柄的老头子?容貌姣好的女人还是身材丰满的少妇?
这个游走在光明与黑暗,生与死之间的庞大的暴力组织,形成人员各式各样,什么妖魔鬼怪都有。
可惜,在他的设想中,苏杭只有男的这一条符合。
这个审判者出乎意料的年轻,甚至恍惚让于业生想起自己记忆中从未见过的弟弟。
于业生一直觉得自己的弟弟应该也是这样的,既长得好看,挥舞刀剑的时候,又帅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就像是看到刺眼的光一样。
幸运的是,后来他真的遇见了。但那人不是他的弟弟,而是一个女孩儿。
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孩,一个不嫌弃他满身伤痕,愿意对着他露出笑意的女孩。
可惜后来,他把她杀了。
“我……我只杀过一个人……”于业生张着嘴,头拼命地想往上仰着,看起来好像是想离苏杭凑近一点,好得以让苏杭听清楚自己说的话。毕竟,他已经没有力气说得很大声了,“我遇见那个人的那……那天……好大的……太阳,刺……”
他睁着眼,脑袋轻轻磕在了地上,于业生已经没有了自主呼吸。
——他死了。
苏杭站起身,他在于业生的话中听出了一丝异样。执令司那边接到指令的时候,于业生被指控杀害了一对夫妻,还将那夫妻的孩子给掳走了。如果是按照于业生临死前说的话?这并不符合实情。一个人临死的时候还会撒谎吗?
苏杭的眉目一直未舒展过。
他转身要走,却瞥见于业生那黑色衣料之下的血迹,渗透在上面,毫不起眼。
不对……他只是刺穿了于业生的咽喉,他没有对于业生的腰腹下手。
苏杭握着还在滴着血水的长刀,轻轻挑开了于业生的衣服,他瞳孔紧缩如针——于业生的腰腹早已被利爪刺穿,伤痕累累,那血肉模糊在一起,几乎像一团烂肉。
早在苏杭出手之前,他已然是个将死之人。
苏杭愣住了,这个还未成年的,就已经抗下了家族事宜的年幼的家主,出手时狠绝、冷厉、残酷,但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一个孩子而已,他不明白为什么于业生在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的情况下,不逃跑,而是选择和他对垒。
如果他逃跑,只要他选择逃跑,以他暴走时的速度,他可以很快离开这座破败的林间木屋,在暴雨还未将歇之前就达到人群密集之处,到时候不论是十方会亦或者执令司,想要抓住他,都要费很大的功夫。而但凡只要拖延着,以他们的身体性能,伤口会慢慢恢复,生存的几率也就随之增加了很多。
可他没有这样做。
“只杀了一个人吗?”
苏杭心脏跳动如同擂鼓,他看向地面,那方才没有声息的女孩早已如同水汽蒸发般地消失了。
他转身,那笼络在洁白如新,只染着一点血红痕迹的衬衣之下的心口霎时被刺穿了骨肉,骨裂般的疼痛瞬间如潮水席卷全身,连带着血液一同冲向四肢百骸,压迫着胸腔那颗跳动的心脏,几欲破裂!
于业生错了,他从来没有杀过人。
“呼……呼……”苏杭大口呼吸着,从床上猛然直起上半身,他抬手搭在膝盖上撑着额头,他背上满是被汗湿的粘腻感。窗外,正午的阳光已经消失,厚重的乌云压在天际,黑沉一片。
彼时,下午三点。
·
多久没做这个梦了?
苏杭在书架里面翻出那本名叫《机械格斗》的书籍的时候,心里面思索着这个问题。窗外正在下雨,这座隐匿在深山的巨大建造在这样的雨雾天气中,蒙眬得就像是虚幻的海市蜃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