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利义满看着索伦干身边的男子,微微一笑:“是索伦全先生吧?请坐。”
索伦干带来的正是索伦全,看着足利义满一张标准的旗人面孔,索伦全猛吸了口气,将心中的那点自卑感压了下去,然后笑着坐了下来:“额就是耶稣会的索伦全!不知老……”他几乎就要喊出“老爷”了,想想不对,又硬生生压下去。“不知先生见额,有甚么吩咐……”
用“吩咐”也不是很妥啊!索伦全在心里摇摇头,一时居然想不出该怎么和“八旗老爷”说话。
足利义满斜眼看着他,索伦全一身儒服,光着头没戴帽子,坐在那里当真有些气度。可惜是个白番,若是个旗人,或许现在早就是什么大官了吧?
索伦全也在打量眼前的“李先生”,又矮又小的个子,长得也有点猥琐。如果不是生了张旗人面孔,恐怕给自己提鞋都不配!这大元国也忒不公道了!
想到这里,索伦全拱了拱手笑道:“李先生,额们欧罗巴人这百年来可叫蒙古人给欺负苦了,连上帝他老人家都瞧不过去,所以派了额这个耶稣下得凡间,就是要拨乱反正,驱鞑兴欧。而你们的太一大神也是和额们的上帝一样,都是反对鞑子胡作非为的。现在正好两家联手,一起反对蒙古鞑子。”
听着索伦全的话,足利义满忍不住就想要笑。到了大元这些日子,他还是没有完全适应大元的多神基督教……是的,大元的基督教并不是一神教,而是一个多神教!
忽大汗一系的教堂布置,就跟日本国的佛堂(日本的佛教并没有灭亡,只是很不景气)差不多,里面好多神像。居中的都是一个白胡子蒙古种老头,穿着蒙古人的皮袍子,腰里挎着大汗弯刀,手中握着苏鲁锭长枪,真是威风凛凛……这个应该是上帝的神像,不过怎么看怎么都像成吉思汗。
上帝大汗旁边还有一个戴着一顶高高长长,看起来很奇怪的高帽子(叫做罟罟冠),还穿着宽大袍子的蒙古女人,据说是圣母玛利亚。
上帝大汗的另一边当然是耶稣了,不用说也是一条蒙古好汉,半裸着上身,全身肌肉,腰里系皮袍,一手握弓一手持箭——这耶稣好汉爷的事迹当然也和罗马那边的《圣经》里记载的不一样。不是被人钉在十字架上悲惨的死去,而是罗马第一巴特尔(勇士)!在耶路撒冷城郊的橄榄山上一箭射死了罗马帝国的总督本丢·彼拉多,又一拳打死了出卖自己的叛徒犹大。
另外,耶稣大爷手底下还有四獒、四杰、四养子一共十二条好汉(估计就是十二使徒吧?),也都跟着耶稣一样升天成神了,在大元的基督教堂中都有他们的神像,就跟在耶稣大爷身边。当然也都是蒙古勇士的造型。
而在圣母玛利亚身边,则是上帝的次子忽必烈大神了……这个就不介绍了。而忽必烈大神身边还有别的神仙,这回不是蒙古人的打扮了,而是身穿褒衣博带脚踏方履,一副儒者的打扮,正是至圣先师孔夫子。据《钦定圣经》的记载,孔子是上帝家两个儿子的老师!
所以在大元基督教的教堂里面,一般是先拜上帝大汗,再拜圣母娘娘,接着拜耶稣好汉爷,然后拜忽必烈忽二爷,最后拜至圣先师孔夫子……
呃,就是这么一个奇葩的基督教了。所以有人自称是耶稣下凡,还让上帝大汗和太一大神称兄道弟,也就不是很奇怪了。
足利义满笑着点点头:“好啊,两家联手……萨莱的杨左使(天道教的教主只有明王陈德兴可以做,陈德兴死后教派分裂,科学派的首领是首席天道使,神圣派的首领在忽秃伦死后称天道左使)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推翻了蒙古鞑子之后,咱们天道教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索伦全豪爽地大手一挥:“好说好说,额们耶稣会只要波兰、德意志、尼德兰、丹麦和法兰西,其他地方尽可给天道教统领。等灭了蒙古鞑子,两家就结为兄弟,互不侵犯,永享太平如何?”
足利义满只是微笑着不说话,杨左使并没有叫他和索伦全讨论什么地盘划分,只是命令他想尽一切办法鼓动耶稣会造反——杨左使根本不认为这些乌合之众能成什么大事。战后利益分配,更是无从谈起。不过他们只要能闹起来,对神圣派多少总会有些好处的。想到这里,他又正了正神色,看着索伦全。
“索伦先生,有你这句话,相信杨左使一定会设法支援的。不过埃森和科隆都不挨着海口,咱们就算想给你们送武器,也是有力气使不出来啊……”
他停顿了下来,从茶壶里给自己到了一碗凉了的大麦茶,低头喝了起来。索伦全见他故意卖关子,也只好一笑:“李先生,额们的大事若成功了,少不得一份厚礼送给您老的。”
足利义满抬起头来,笑道:“这天热的,还是喝点凉白开舒服啊……刚才我说到哪里了?哦,是海口。杨左使的意思,只要你们抢到一个海口,就可以给你们送枪炮弹药了。”
“这好办!区区一个海口,如果难得住额们?”索伦全大笑了起来。“额们欧罗巴这里,海岸漫长,港口众多,蒙古人虽然锁国,但是哪里锁得过来?而且能战的八旗兵都在巴黎、科隆、布鲁塞尔那些大城里面,海边哪有啊?就那些新附军,怎么打得过额们?李先生,你就等着额们的好消息吧!”
他说完就想抬腿走人,足利义满忙叫住了他:“索伦先生,稍等!”他慢慢从一个随身带来的小包袱里翻出一叠大元朝廷发行的元宝交钞(这是大元国发行的纸币,是以白银和羊毛为本位,不过由于忽秃伦诅咒事件的影响,现在已经贬值了不少),在桌上递给了索伦全,微笑道:“索伦先生是做大事的,用度又大。这点小小不成敬意的文仪,还请一定要赏脸收下。”索伦全连忙接过来一看,都是一千两面值(实际价值在十两白银左右)的元宝交钞,足有二十张。他笑了笑道:“好,额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告辞!”
临出门的时候他又回头笑道:“李先生,您赶紧去给杨左使发消息吧。叫他快点准备运军火的船只……最多三个月,额们的大军就要沿着莱茵河一路打到鹿特丹了!”不等足利义满回答,他已经笑着和索伦干一起出门了。足利义满却坐在那里,对索伦全的大话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不过就是一群衣食无着的矿徒,又不是什么武士。真要起义,恐怕几天就被科隆府派出的官兵剿灭了。这个索伦全恐怕要来生再见了。
他低头坐在那里,思维已经回到了萨莱。这次只要索伦全能闹起来,他就是有功了。起码能升级当个蓝衣道人吧?如果索伦全的事情再闹大些,批上红衣也不是不可能的。这样自己就能衣锦还乡,回日本去主持一个道观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把他派到大元国来的天道教神圣派的光明左使杨逍,正在用巨石砌成,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的光明顶神宫内。
和科学派的天道使白袍道观腰悬长刀的打扮不同,神圣派的光明左右使和护法天使都是麻衣赤足(冬天出门的时候也穿棉衣和棉鞋),手里拄跟打狗棍,看着仿佛是丐帮弟子。
不过,在萨莱、莫斯科、基辅、忽秃伦堡等神圣天道国城市的街头,是没有人敢对一个穿麻衣打赤脚手里拎根打狗棍的老叫花子无礼的……谁知道这老花子不是个正在苦修中的光明使或护法天使?
光明顶神宫的大殿里面是没有神像的,只有一大一小两块牌位。大块牌位上面用汉字书写着“太一神”,小块牌位上则写着“天降明王”。
光明左使杨逍跪坐在两块牌位之前,闭着眼睛,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忽秃伦祖师晚年的形象——他是如今神圣派内少数几个见过忽秃伦祖师,并且听过祖师教诲的老人之一。实际上,他能有如今的地位,也是忽秃伦祖师的安排。忽秃伦祖师晚年一直很想得到一个拥有陈德兴血脉的弟子,作为自己的接班人。可惜,当年的大明皇帝陈长安禁止陈明皇家子弟皈依神圣派。
无奈之下,忽秃伦只得请求陈长安送一些外戚和大贵族的庶子到萨莱学道,培养成未来神圣派的接班人。出生益都杨家的杨逍就是这批子弟中的佼佼者。在忽秃伦祖师升天之前,就被指定为神圣派的第二代光明左使。
不过这个从小接受过忽秃伦教诲的杨左使,却一直都很想把“天降明王”的牌位从这间大殿中挪走。
因为,这块牌位意味着陈德兴是太一神的化身,也就是神!而陈德兴的子孙,就是神的子孙!如此,神圣派就必须尊敬这些神子神孙……如果神圣派对陈明子孙的尊敬能够赢得陈明王朝的支持也就罢了。
可是这几十年来,陈明王朝却始终支持科学派!虽然陈明王朝的君王们也希望自身拥有一定的神格,但是没有一个君王愿意承认所有的明王子孙都和他们拥有同样的神格,更不愿意让天道教神圣派的权威凌驾于君权之上——和拥有庞大教产,但是没有世俗权力,更没有武装力量的科学派不同。神圣派虽然清贫,可是却拥有自己的国家和军队!一旦让神圣派取代科学派,陈明王朝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所以,陈明王朝的君王,一直在利用自己的血统和神格压制神圣派在自家地盘上的活动。在神圣派崛起的初期,为了避免和陈明王朝爆发神圣战争。对陈明王朝采取恭顺的态度无可厚非,可是如今,神圣派的翅膀已经硬了,何必再对支持科学派的大明皇帝俯首帖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