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从椅子上站起,朝着柳婉儿冲过来,哽噎着与她对望,二人皆不知要说什么,良久之后,冯氏才痛哭出声,蹲下身道:“孩子,苦了你了……”
柳婉儿已泣不成声,闻言扑进冯氏怀中。
卢则刚踱步而来,只看了柳婉儿一眼,道:“既是卢家骨肉,便带回家去吧。”
他话音刚落,众人便听堂外传来一声:“阿娘——”
明舒循声望去,却见假的卢三娘被衙差拦在公堂之外,身边是死死拉住她的丫鬟。这个案子在汴京已传得沸沸扬扬,她听到风声,又见父母均被请到开封府,心中生乱,今日悄悄跟到了衙门外,躲在人群后面。
“阿娘,我才是……才是你女儿……”她站在外头看着冯氏与柳婉儿,哭成泪人。
冯氏如同被惊醒般望向她,十七载母女情,她下意识朝卢三娘伸手,也想抱她,可手举到半空却又落下,泪目中俱是挣扎矛盾。卢则刚看着哭泣不止的三个女人,眉头大蹙,面现不耐,一边冷喝:“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把她拉回去!”一边朝陆徜与判官拱拱手,而后甩袖离去。
“阿娘——阿娘——”
卢家人过来拉卢瑞珊,卢瑞珊奋力挣扎,竟挣开束缚,又趁势冲开拦门的衙差,哭喊着跑入堂中。
从尚书家的千金,变成人贩子的女儿,这骤然改变于她而言不啻从云端跌入泥间的惊天巨变,她无法接受,亦不肯相信,但见冯氏抱着柳婉儿不松,望来的目光矛盾复杂,她的心却又如饮霜雪,冷得彻骨。
“是你,是你报复我对不对?”她见无人帮自己,转眼瞧见明舒,飞快上前抓住明舒,哭着道,“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该与你做对,不该找人欺负你,你同你认错,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告诉他们,这不是真的好吗?我求你……求求你……”
卢瑞珊骤然发难,手上力道极大,抓得明舒手腕生疼。明舒挣不开,只能拧眉劝她:“三娘子,你冷静些……”
事到如今,也已经不是明舒能够控制的了。
“松手!”有人厉喝一声,挥掌劈开了卢瑞珊的手,将明舒往身后一护。
卢瑞珊看着厉色满面的陆徜,绝了求明舒的心,又要去找冯氏,可还未走到冯氏身边,就叫卢家的下人抓住。
“阿娘——”撕心裂肺的声音渐渐遥远。
冯氏终是忍不住,泪眼婆娑地站起,看着卢瑞珊被带走。
“没事吧?”陆徜回身问明舒。
明舒摇头:“没事,不过有些闷,我想出去。”
她心里发闷,又被卢瑞珊的哭声扯得额头阵阵抽疼,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里了。
案子了结,余下的事和他们没有关系,陆徜向判官与应寻等人打了个招呼,便带着明舒离开衙门。
清新的空气涌来,明舒缓缓吐尽胸中浊闷之气,与陆徜并肩走在街巷上。
两人就这么不言不语走了一会,陆徜才问她:“好些没有?”
“好多了,谢谢阿兄。”她受到影响的情绪渐渐恢复,双手伸向天空舒展了一下筋骨,“咱们回家?”
在衙门已经呆了整天,天色见晚,正是归家的时辰。
陆徜摇摇头:“你的案子了结,我请你下馆子庆祝,如何?”
明舒大喜:“真的?我要去万嘉楼。”
万嘉楼是汴京城最有名的食肆,进去了没花个十多两都出不来。
陆徜“咳”了声,道:“明舒,我的俸禄有多少你是知道的,大半都给了阿娘做家用,你看咱们今日……”
明舒“噗呲”笑出声来,陆徜的收入情况,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自己平时不怎么花销,大部分的俸禄不是交给曾氏,就是花在家中,根本没存体己钱。
“逗你玩的。”明舒道,“去州桥夜市吧,上回还有好些小食没尝过呢。”
州桥夜市并不远,两人步行就能到。越靠近州桥夜市就越热闹,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多起来,明舒东张西望寻找目标,看中了一家排着长龙的饼店,要试髓饼。陆徜便让她在街旁树下等着,自去排队。
明舒一边等一边看陆徜。
烟熏火缭的寻常巷陌,平凡朴实的普通百姓,陆徜混迹在人群之中,既有些鹤立鸡群的清俊,也有着能融入世俗凡尘的简素,虽然矛盾却一直是明舒心中觉得他身上最最与众不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