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帖送来那日,恰逢陆徜休沐。
新宅的下人和满堂辉的伙计一起挑定的,明舒总共挑了四个人,其中一对中年夫妻,丈夫姓曲,给府里做个门房兼管事,妻子曲嫂就负责厨房的事,一个小厮来安专门跟着陆徜,另外还有个十四岁的小丫鬟轻摇贴身服侍曾氏,至于明舒自己,则暂时不用人跟着。
虽然厨房有曲嫂负责,但曾氏还是改不了亲力亲为的习惯,这日便亲自煮了锅豆沙让明舒送去给陆徜。陆徜正在书房闭门处理带回来的公务,明舒来时,来安正靠着廊下的柱子打了个呵欠,一看到明舒,他立刻站直身体。
“你怎么站在外面?”明舒问他。
“公子不让进,说是不需要小人服侍。”提起新主子,来安就觉得难以亲近。
明舒知道陆徜的脾气,见来安露出委屈神情,不由笑笑:“行了,你也辛苦了,去厨房吃碗豆沙吧。”
三个人的小宅子,明舒没定那么多的规矩讲究,多数时间还是随性而为的。
“谢谢娘子。”主家给的偷懒机会,来安千谢万谢地去了。
明舒敲了敲门,听到里头传来陆徜的回应,她才推门而入。书房光线好,陆徜正坐在书案后,看到她端着豆沙进来,不由看了眼门外,起身过去接下她手中之物。
“别看了,我让来安去厨房吃豆沙了。你啊……老晾着来安做什么?知不知来安的月例是所有人里面最高的,你这是在浪费家里银钱!”明舒不悦道。
她给陆徜挑的小厮要求很高,既要识文断字,又要懂事明理,还得人机伶。人才难得,月例高也是正常,现下人挑到了,钱也花了,陆徜却不怎么爱用。
“不习惯。”陆徜轻描淡写道。
“那就多习惯习惯,培养一个亲信不容易,主仆间的默契感情都得养的。来安虽然人聪明,但也得你多带着见识见识世面,日后才能成为你的左膀右臂,你可别告诉我你以后打算单枪匹马闯官场。阿兄,你也是当官的人了,这是在替你自己找帮手,别老曲高和寡。”明舒跟着他走到书案旁道。
说起这些,陆徜比不上明舒,只有听她说教的份儿。
“行了,我有分寸,以后会多带着他。”陆徜点头,没有反驳。
“阿娘亲手煮的豆沙,尝尝。”明舒便放过了他。
陆徜不大爱甜,不过明舒端来的点心,他还是拈勺喝起。明舒便朝他案上探头,陆徜松开瓷匙,一掌按在书案的公文上,道:“机密公务,你不能看。”
那是封信,在她进来之前已经被折回信封背朝上放好。
明舒收回目光:“不看就不看。”
陆徜便打开小屉,把案上东西一股脑儿全都放了进去。
明舒鼓鼓腮帮子,又看着陆徜用完整碗豆沙,把空碗放回托盘上。
“还有事?”陆徜问她。
“没事不能多呆会?”明舒一脸“阿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神情盯着陆徜。
“可以。不过我看你不像是没事只是单纯来陪我的模样,说吧,有什么事?”陆徜一眼看穿她。
明舒刚刚端起的托盘又放下了,挨到陆徜身边道:“阿兄,我听说……吕春莲的案子开审了?”
“嗯。”陆徜点头。
“这桩案子引发民愤了。”明舒又道。
吕春莲那桩案子闹得很大,以至即使明舒禁足在家,也听到了风声。由于当日吕春莲当街胁持黄老四,逼他承认错误,又将卫家阴私公诸于众,当场便激起百姓愤怒,后来消息在京城传开,又引得议论纷纷,同情可怜吕妈妈的百姓越来越多,民众舆情激昂。虽说吕春莲杀人证据确凿,她本人也并无抵赖,按律当斩,不过面对如此剧烈的民意,审案的官员迟迟不敢决断,只恐引发民心祸乱。
这是一场律法与情理之间的较量。
“是,此案已上达天听,惊动了圣人。”陆徜道,“如今朝中上下也都在讨论这桩案子,分成两派。”
一派自然是依律法严惩,决不姑息;另一派认为事出有因,吕春莲情有可原,可以适量减刑。
“这两派,各以豫王与三殿下为首,相执不下,圣人也正头疼。”陆徜又道。
豫王?
这是明舒近期第二次听到这个封号了。
豫王赵景阳,是今上的庶长子,其母已经亡故,她与皇后一样都是今上潜龙时期的旧人,不过位份差得远,只是个良娣。她在今上登宝继位的第二年病逝,因育有庶长子而被追封静妃。赵景阳在宫中长到十三岁,便被赐封豫王从宫中搬出移居豫王府,是今上所有皇子中最受圣人器重的两个儿子之一。
而另一个倍受圣人喜爱的儿子,自然是由皇后所出的三皇子赵景然。
那天闻安说,唐离离开松灵书院后,凭借谢熙之力攀上的,就是这位豫王殿下吧。
“阿兄,那你的想法呢?站哪边?”明舒思忖片刻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