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窗户半开,时有几缕秋风飘进,卷起白色的纱帘,引入一室阳光。
余堇柔正小心地喂着女儿喝粥,不时拿手帕擦擦她的嘴角。她的动作轻柔极了,生怕一个不小心扯到孩子的伤口。
傅臻下巴伤口的位置非常微妙,连接着口腔的咬合,最初两天她连话都说不了更何况是吃东西了,一直都是靠营养液输送营养,不过现在伤口恢复状态良好,已经勉强可以开始喝一些流食了。
傅年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两位穿制服的警察。
这个意气风发的男人在这段日子里似乎衰老了许多,眼角布满疲惫,但他看到女儿时,脸上依然盛满了无尽的温柔,轻声轻语道:“糖糖,叔叔们想要问你几个问题,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可以吗?”
傅臻垂着的眼睑轻颤,指尖不自觉得抓住了被子,半晌才点点头,低低地应了声“嗯”。
余堇柔把粥盒收拾好放到一旁的柜台上,她坐到床边,握住了女儿的手,眼神充满鼓励和安慰,想以此传递给她自己的力量。
年轻的那位警官在收到家长首肯的目光后,翻开手上的记事本,秉着公事公办的语气,直切主题,发出噼里啪啦的一连串提问,中间都不带任何停顿的,叫人措手不及。
从涉案人数有几个,被害者与施害者是否认识,到对方姓甚名甚,外貌特征,冲突原因等等。他的言语中甚至表露出了一种既然别人欺负了你,那一定是你事先做错了什么的态度。
密密麻麻的问题如雨点般朝傅臻无情砸来,让她感到一阵被人扼住咽喉般的窒息和眩晕。
那些画面就像幻灯片,一帧一帧地在脑海中切换,带着令人刺眼的闪光灯,在她胃中激起一阵翻滚。
恶心,一种极度自我厌弃的恶心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从未伤害过任何人……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伤害她……为什么要质问她,为什么要质问她……
涔涔冷汗沁在她的额角,几欲浸湿鬓发。
一旁老警官几乎是恨铁不成钢的拿手肘撞了撞自己的下属,制止了他那一口气不间断的提问。后者嘴边干了干,一脸郁闷的看向自己的师傅,他又没说错什么,问什么要制止他。
这个案子已经悬而未决好几天了,明明受害者都醒过来了,指认几句就能解决的事儿,却始终不接受传讯,让一大警院的人跟着耗费时间。
在他看来,任何的事情都一个巴掌拍不响,那些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受害者,指不准就是套上羊皮的大灰狼。
对方的态度让傅年的一张脸顿时沉了下来,他挡在了病床前,话语讥诮而严厉,“你们警察都是这么做人民公仆的么!尚未了解事件前因后果就如此掺杂个人的感情色彩,难道事实真相还是由你制定的不成!”
年轻警官年轻气盛,突然被人说了,一口气咽不下来,还想反驳,却被老警官连忙拉下来,代替道歉道:“傅先生,实在对不住,他是局里新来的,毛躁了点,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他……”
那边老警官还在忙不迭地道着歉,傅臻却像是身处于一片真空的世界,什么也感知不到。
她近乎痉挛般的死攥着与母亲相握的手,指甲没有意识地嵌进母亲的肌理,她垂着头,带着不易察觉地哭腔,喃喃道:“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余堇柔顾不得手上的疼痛,心疼地将女儿揽到怀里,轻拍她的肩膀。
她愤怒地转头看向那位年轻警官,一改往日的温柔形象,破口大骂道:“你算是什么警察!和受害人访谈时难道不知道要考虑对方的情绪吗?连这种基本问题都做不好,还是趁早滚回警校重新学习吧!”
年轻警察气噎,老警察却是讪讪地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的错……我一定会好好教导他的……”
傅年气不打一处来,甩甩手,直接轰客道:“你们走吧。”
老警察连连点头,“是是是,等下次令爱情绪稳定一点,我们再来。”
等两人出了病房门,那位年轻警察心中仍然气不过,“这都是什么奇葩的一家人!师傅你刚才为什么要拉着我?”
老警察踹了他一脚,“不拉着你,难道还让你继续去丢人么?小孩子心理防线弱,询问时一定要循序渐进,老子平常教导你的是都被狗吃了吗?有你这样一上来就问人这么多问题的吗?人家是受害者!你却把人当犯罪嫌疑人一样审问!我看真该像傅夫人说的那样,把你送回警局重造!”
年轻警察躲了躲,不爽地别扭道:“可是他们家的小孩肯定也做错了什么,否则人家能无缘无故欺负她?”
老警官一副无药可救地摇摇头,怅然道:“这个世界上就是会有那种无缘无故的坏人,以后你就懂了……”
他说罢这番话就径直往走廊的另一头走了,留下年轻警察不解挠头。
……
后来警局里又派了两次别的女警官过来,但傅臻对她们的出现都表现出了极度的抗拒,一直躲在被窝里不说话,傅父和傅母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只能让她们先回去,等家人这边做好沟通,再让她们过来。
……
周六,荣时和傅涵准备一同到医院看望傅臻。
傅涵在厨房里鼓捣着布丁,看到荣时过来时抽空看了他一眼,手忙脚乱道:“那个阿时,你坐边上等等,我这里还要几分钟才能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