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我们找他有点事。”
“那你们自己去约啊!”
“喂,我们当你是朋友啊!求你办这样的小事也不行么?”
“得得,好吧。”
小空希望有朋友,20岁的时候,她像一头孤独的小象,没有朋友。因为没有朋友,经常遭到攻击,却不知反抗。那时候的小空总以为,只要有了朋友,只要加入一个集体,只要像动物那样群居起来,就不会被干旱般可怕的孤独吞没。
小空加了那个号码。海,他有一个她喜欢的名字,还有一个她喜欢的头像,一只怪里怪样的浣熊。然后他们开始聊天。他们颇聊得来,渐渐地,小空忘记了和他认识的初衷。然后他们在网上相爱了,然后,海说,小空,我们见面吧。
小空脱掉鞋子,光脚往回跑。真静啊,这个夜,即使是光脚跑着,脚步在马路上还是发出很大的声音。她觉得自己是奔跑在森林落叶腐殖质的土壤上,光脚去追那只快要死去的独角兽,她惟一的同类。脚很快磨破了,血脚印沿着灰黑干净的马路一直绵延下去。
小空赶到那座破仓库时,那群人已经逃走了。他们大概是没有想到,这美丽的少年怎么会如此脆弱,他折断的颈子像失去铜丝的胶皮电线,温驯地弯曲。他已被失手打成重伤。事后证明,比重伤还严重的是,他的脊髓神经折断了,他从此瘫痪了。
有人说,不要对一个人施恩太多,施恩太多,恩很快会变成仇。
“这不是恩,这只是偿还。”
小空告诉自己,这是她应该且必须去做的事。
她从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过任何人。所以,这么多年,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有钱却那么潦倒。
从医院探望了海回来的路上,小空接到让的电话。
她忽然就全都说了。滔滔不绝地一下子都说了。她把五年来埋在她心中的那些事情,那些黑暗,那些痛楚,一股脑儿地全都对那个法国人倾诉了。最后她一边流眼泪一边说:“他就要死了,他是因为我而死的。”
半个小时后,让赶过来。他停好车,大步跑过来拥抱住小空。“不,这不是你的错。”让说。
他替她擦掉脸上的眼泪和鼻涕,然后,拍拍她的背,“上车,我送你回家。”落叶金黄的马路,红砖硫璃瓦的城墙,他们走过中国古老的城市和自己短暂的故事,让还有很多很多话想对小空说。真的,如果今天此时不说,可能,他永远都不会开口了。
因为,听他说话的这个女孩子,她已吐尽心事,像蚌吐出珍珠使命完成,她马上就要真正地长大,变成另外一个样子的人了。
他看看小空,像欣赏一件自己爱慕了太久的珍宝。她乌黑凌乱的头发,两道卷曲的浓眉,一双黑眼仁特别浓的单凤眼,她的圆鼻头,小波嘴。她不太尖的下巴是梯型的。她整个清毅得像个小男生一样的脸。她那身从没有穿整齐过的,总是松松垮垮旧旧的衣服。她的鞋子。
她的鞋带。
“小空,你的鞋带开了。”让自然而然地蹲下身去,帮小空系紧了左脚的鞋带。系到右脚时,让说,“小空,蹲下来,我教你系鞋带好吗?喏,先这样打一个结,这样绕一下,然后拉紧,很简单。”他对小空说。
“确实,很简单。”小空重复道。
然后他们站起身,他绅士风地拉开车门,像一个来自法兰西的伯爵那样,请她的小女士上车。
他要载她最后一程,平安送她到家。
他知道,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丑陋的孔雀(1)
BY:六修
【天边一朵云】
其实还能够有多久呢,这样的日子,长的短的,明媚的摇曳的,愁苦的抑郁的,张不开嘴巴,睁不开眼睛,唱歌跳舞吃饭亲吻微笑嘲弄,饮下的啤酒融化的泡沫,都会不会飘散成刺眼白光下一片香瓜地里的淡淡清甜?许久不知道。也许内心等待过意外频生,或者波澜不兴,翻过一天。尝试过用脚步丈量自己的来路和去程,还是一天一天,波澜不兴。
现在这座城市,距离自己的城市一千一百二十四公里,在地图上就是一条长长的波折的线,两端是他的启程和终点,像一场意外手术后留下的丑陋疤痕,梗阻在那里,沉默顽固,而且嚣张。出生后几乎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城市,那座绵热、潮湿的南方小城,有着常年充沛的高温和同样充沛的雨水,那里有亲情友情,有他最初的成长和淡淡的喜欢,他的白衬衣滴着水挂在檐廊,后面是院子里大片深浅绿色,安静的老房子总是很容易让人入睡。
高考刚结束的那个时候,天气炎热,午饭懒得吃下,抓了笔跟纸出来画画,才闲手几笔勾出院中草木轮廓,就抵不住浓浓倦意,昏然睡去。
高温催梦,梦里有钟彦,得瑟地举着张纸片冲自己喊道,许久你不要扰乱我迈进亦归大学的矫健步伐,沙田一旁憨憨道,医什么大?钟彦你这毛糙性子学不得医的。许久哭笑不得,一偏头看见不远处苏六修身影一闪,想起有什么事儿要起身,却被钟彦拉住,别走,跟我去练跳高!他心下一急,几番挣扎,许久醒过来,睡得出了汗,恼恨空调没有工作,一看,原来是停电。
推开窗,一阵风吹得汗去了一半,听见外屋有说话声,钟彦他们来了,说是下午一起去党校池子游泳,钟彦特无耻地讨好许久妈,阿姨您一起去吧,我保证全泳池子的姑娘见了您,肯定就伏水里头不敢出来了……
去,我妈又不是怪物。许久收拾了东西出来,打住了钟彦的满嘴小火车。
胡说,阿姨这么年轻漂亮,穿了泳衣往那一站,哪个姑娘不露怯啊……是不是沙田?
嗯嗯嗯,一阵口中囫囵声,许久这才发现蹲一边儿狂啃西瓜的梅天沙,阿……阿姨,您……您宝刀未老!感觉刚才梦中的一幕似乎在重演,赶紧拎了两人出门。
一出门,一阵蝉鸣随着热浪扑来,虽然聒噪,却时断时续地响着,越发显得四下里一片寂静。三人汲着板拖,在白晃晃的阳光下走着,影子在脚下缩成一团,鞋底撞击地面,发出欲脆裂般的吧嗒吧嗒声。实在是太晒,他们钻进党校的小树林,感觉顿时清爽了一截,横七竖八躺下,沙田是吃饱了就睡型,正用他饱满的睡眠消化刚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