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姥姥是个爽快人,三言两语的,她把话说明白了,听得在场众人都是一时哑然——原来叶春好肚子里怀的是一对双胞胎。
(一)
叶文健写完了三篇生字,做了十道数学题,然后起身伸懒腰,吃水果,吃午饭。吃过午饭,他漱口擦脸,然后走到叶春好面前:“姐,我出去啦。”
叶春好答道:“去吧,早早地回来。”
他乖乖地一点头,转身出了门。出门走了一段路,他一拐弯,自己觉得已经拐出了姐姐的视野,立刻变了步态,从稳稳当当的迈步走,变成了连蹦带跳的小跑——姐姐当然是这世上对他最好的人,可是也总管他,总说他,让他不敢任性,现在终于又到了他自由的时候,他一想到姐夫在等着自己过去,就乐得心花怒放。
雷一鸣并没有食言,果然带着他坐上汽车,在城内城外兜了一大圈。这一圈兜完之后,他心满意足,打算跟着姐夫回家去,哪知道汽车沿着大街一路向前行驶,并没有把他载回雷府。他莫名其妙地回头往后望,目光透过车窗玻璃,他看到了后方那长长一溜的汽车队伍——都是跟着他姐夫的,姐夫真厉害,真气派!
然后他回过头:“姐夫,咱们不回家吗?”
雷一鸣向他笑道:“天还大亮着呢,回去没意思,姐夫带你再多玩一会儿。”
这话刚说完,汽车已经拐进一条大胡同里,缓缓停下了。外面的士兵把汽车门打开,叶文健糊里糊涂地被雷一鸣拽了出去,又糊里糊涂地跟着他进了面前这两扇大门里。
大门内是个花红柳绿的热闹世界,他下意识的又抓住了雷一鸣的手,紧紧地靠着他走,因为这是个陌生的地方,他忽然害怕姐夫会把自己丢在这里,而姐姐等不到他回家,也找不到这里来。
“这个地方,”雷一鸣忽然开了口,“是姐夫的俱乐部,往后你可以随时过来玩。”
叶文健拉着他的手,拉得满手是汗。周围都是花木,花木掩映着东一处西一处的房子、院子,景致是不错的,然而还不足以让他想要特地地过来玩。懵懵懂懂地跟着雷一鸣继续向里面走,最后他们进入了一座洋楼。楼内金碧辉煌,让他怯生生的不敢抬头。穿着网球鞋的两只脚踏上了楼内的厚地毯,他也觉得自己是走一步陷一步,越往里走,陷得越深。
他很紧张地上到三楼,跟着雷一鸣进了球房。
雷一鸣教他打台球,他趴在案子上,就觉得这个游戏有意思,而且自己纵是笨手笨脚打得不好,姐夫也不会责备自己。打得累了,他放下球杆,只要扭头对着一旁的勤务兵说一声“渴了”,小勤务兵就会跑出去,给他端回冰镇汽水来。
冰镇汽水,他一次能喝十瓶,从来就没有喝够过。可原来他的姐姐、父母都不许他往够里喝,仿佛汽水有毒,一次就只能喝一瓶。这回他喝了一瓶,又要了两瓶,“咕咚咕咚”全喝了,喝完之后,他偷着看了看姐夫——姐夫完全没有要批评他的意思。
如此过了片刻,雷一鸣累了,走到角落的桌椅处坐了下来。叶文健下意识地跟着他走了过去,结果刚走到了他身边,就被他一把拽到了大腿上。雷一鸣一手握着他的手,一手搂着他的腰,歪着脑袋对他笑眯眯:“小东西,让你在你姐姐面前给我说好话,你说了没有?”
雷一鸣这样搂着他抱着他,对他一口一个“小东西”,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很受宠的小孩子——这种感觉甜蜜、幸福,真是太久违了。
所以他坐得老老实实,简直舍不得起身:“我说了,上午还说了呢。可是我姐不爱听。”
雷一鸣叹了一声,又抬手向后面做了个手势。后面暗处站着个身材笔直的年轻副官,这时便像鬼魅一样一步迈了出来,变戏法一般,他先是将一支香烟送到雷一鸣手中,然后又捧出一朵小火苗,为他点燃了香烟。
雷一鸣吸了一口,抬头见叶文健正好奇地看着自己,便把香烟送到了他嘴边:“来一口。”
叶文健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说:“小孩儿不能抽烟。”
雷一鸣“扑哧”笑出了声:“十三了还小?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他向前探身凑到叶文健耳边,低语了一句。叶文健立刻红了脸。当雷一鸣再次把香烟送到他嘴边时,他没再拒绝,而是试探着低下头,轻轻地吸了一口。
这一口烟雾在他口中打了个转儿,然后被他呼了出去,他没感受到什么好滋味,但也绝不痛苦。雷一鸣向后靠过去,同时抬手又做了个手势。叶文健一抬头,就见自己面前多了一双手,手是后方那名副官的手,他给他也送来了一支香烟。
犹犹豫豫的,他把那支香烟接了过来,送到嘴里,而那副官动作娴熟地摸出打火机,把火苗送到了香烟头上。他模仿着姐夫的样子,浅浅地吸了一口气,把香烟吸燃了。
小鱼吐泡似的,他咕咕嘟嘟地把烟吸了再吐,嘴里有点苦,但是也有点自豪和激动——他也说不准自己现在是怎么了,一方面想继续做个小孩子,另一方面又想一步长大,成个姐夫这样的男子汉。
一支香烟吸完,他转身说道:“姐夫,明天……我不能跟你出来玩了。”
雷一鸣问道:“为什么?”
“我……我得补习功课,明年秋天还得考中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