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满山的果子,已经都被城外的流民采摘光了。不知是哪里涌来的一波流民,守城兵士以他们身带疫病为由不许他们入城谋生。他们只得在城外附近的地方简单盖起了茅舍草棚,延绵开来,简直就像些个大大小小的村落,一片连著一片。
由於是流民,无地可种,他们便四处采挖山果野菜,等有城内的商旅经过,便宜卖掉,或者直接交换粮食冬衣。过得十分贫苦凄凉。
萧祈与楚麟见这情形,都是疑惑的。
如今不是饥岁荒年,各地也没听说有什麽瘟灾水患,怎麽就平白出了这麽多的流民?!各处衙门居然都不管不问,还不许他们入城谋生。岂不是要逼死人。
先前他们遇见的流民,只有那麽两家三家,本以为只是举家遭难迁徙,也并没有过问太多,留下了财物便上路了。如今这些流民,岂止百户千家,实在不是小事。
楚麟见著这等事情,总是感情先於理智,散财童子名不虚传,事情还未问出个究竟,就已经把自己口袋外加萧祈口袋里的银子掏个精光,转眼间分送了出去。
幸好楚麒有先见之明,说了接下来遥远旅途的用度支出不能放在他们二人手里,早早的都收去了,所以此刻他们身上带的银子也很有限,不然回去之後当真是又要打猎捕鱼了。
因为散了银子,流民自然对他们千恩万谢,很容易便问到了事情的始末。
说起来,这些流民都是附近的佘县人士,躬耕田地,饲养牲畜,日子过得也算富足。一年以前,忽然县丞贴了告示,说是朝廷派下人来看了风水,佘县此地,乃是龙脉所在,要建皇陵镇守萧氏千古基业。每户发三两银子,给一个月时间要他们速速外迁,逾期不迁走者,就要强行圈地驱逐他们。
这告示一出,民怨甚大。
庄户人家,没了田地,要靠什麽生活!三两银子,能活几天?!
村民不服,稍微有点勇气的还花了点钱写了状纸专门去龚州州官的衙堂上告过状……下场可想而知。
形势比人强,无奈之下,佘县大小村落的村民,有亲戚的都去投奔著迁走了。但也毕竟只是少数。更多的人,并没有什麽远亲。三十日限期一过,被那些骑著高头大马的兵爷驱赶著跑出了祖辈生活过的土地。有的村民被打伤,在途中就病死了。其余饿死冻死的,也不知多少。
萧祈听著,没有什麽表情,但是楚麟知道,他听得很认真。萧祈认真做一件事的时候,眼睛的颜色,就会变得很深很深,如被沈沈夜色浸染过了一般。
“楚麟,我们回去吧!”
“嗯。”楚麟乖乖的跟著萧祈上马。
“这次不把马也送给他们了?”见楚麟闷头好半天不吭声,萧祈便同他说话,转换心情。
“不了,这次不送。”楚麟摇头“我送再多,也只杯水车薪。起不了什麽作用。”
“……”
一路上,他们没有如来时的纵马狂奔,而是慢慢前行,似有心事,如鲠在喉。
“萧祈,你会管吧,这件事。”
佘县建皇陵的事情,萧祈与楚麟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更何况,以造皇陵的名义圈地驱民,这样的事情,查出来必定是个大案,非同小可。
“楚麟……其实,我很犹豫。不知该不该管,能不能管。也不知道,管了之後,究竟会惹出什麽是非。”
楚麟却不想别的,只说道:“有什麽该不该能不能的,害怕是非的才不是萧祈!”
“我不怕是非。但是怕……”萧祈的手,紧紧拉住马缰绳“怕,牵累了你。”
13婆娑宝树
“什麽?!”
楚麒看著楚麟,忍耐再三,终於把手中的茶碗放下,碧青的叶子,在杯盏中漾了几下。“我是不会同意的。你别想了。”
沈默片刻,忍不住又问道:“殿下他怎麽说?”
“萧祈?!”楚麟愤愤“他还能怎麽说!和你一样,叫我想都不要想。我说……你们两个该不会事先串通好了吧?做什麽那麽有默契,只会哄我一个。”
楚麟起身,拿起新买回来的孤本线装书,本想翻翻看看,此刻却怎麽也提不起那个兴致来。索性起身,推开屋子里的一扇窗户。
疏星朗月,轻风微凉,微微撩动纱帘。
“不是哄你。楚麟,是真的怕。近来我总觉得,心神不宁。殿下恐怕也一样。你说,我们何苦招惹祸端呢!只当作看不见,安安静静去了雍州多好。”想了一想,最终把平日不会说的话也一并对著弟弟说了出来“当今皇上,仁厚太过,诸位皇子之间,剑拔弩张,单凭太子,是压不住的。就算此时不出差错,再过些时日……何况近来,更隐隐觉得气氛不妙。可是这些是非,皇上看在眼里,却一概不去过问,由著他们明里暗里争斗。我们若被牵扯上了,绝无好事。殿下是千思万虑才觑准了这个机会,远远的躲了出来。避过了这一番,再回到若望城,待得太後大寿过完了、,便找个理由请旨迁到雍州久居,我们再不涉这浑水了,也再不回来。到那时,你爱做什麽不能做呢?”
楚麟却摇头,固执的低语“若我没有看见,那就算了,看见了,又怎麽能当作没看见?”
“你到底明不明白!佘县建皇陵,先不说合理不合理,能不能查得出问题。我只说,这种事情,是哪个官员敢私自做主的吗?!流民大批大批的在那,地方官连个声都不敢出,说明这就是个马蜂窝,不敢捅,但凡牵扯出来,必是涉及皇家的大祸事。我们躲祸端尚且来不及,非要掀这个风浪做什麽!”
“有人伤天害理的都不怕祸端,我们没做亏心事,怕什麽祸端,又躲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