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酉,谕曰:
今据经略大学士傅恒奏称:四川境内,并无伺候马匹。不得已只带十数人,于陕省疲乏驿马内拣选乘骑,驰赴成都,……且途次马乏。竟至步行。'13'
当然,更多的信息并不是在专门的奏报之中,而是在傅恒自己的亲身经历中侧面透露出来的。壬寅,傅恒奏:
本月初九日,臣行至天赦山,乃成都至军营第一险路。上下四十余里,寻常牵马步行,今因连雪,路途益滑,臣率众步行。至极滑处,将马绳系拉上,一二步即倒,有十数匹坠入山涧。是日惟臣马赶到,官兵皆无马,臣独乘马不忍,因步行七十里至住宿处,并未勉强。众皆欢欣随行。此路若不加修,大兵恐致迟滞。
奏入,谕军机大臣等:蜀道之险峻如此,从前实所未知。'14'意识到前敌地理环境的险恶。非是“不经意间”的叙及,恐怕就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勒乌围,《平定金川战图册》(按:此图展示的是第二次金川之役的情况),《清史图典》《乾隆朝》,页54
十二月壬午,针对令人切齿的“不能据实入告”,皇帝谕曰:
(今据侍卫富成提问讷亲)讷亲云:番蛮之事,如此难办,后来切不可轻举妄动。这句话,我如何敢上纸笔入奏?此语实为巧诈之尤。伊受朕殊恩一十三年,推心置腹,何事不可陈奏。如果贼径十分险峻,伊曾身同士卒尽力进攻,屡冒锋刃,犹不能克。再调劲兵,更番前往,仍不能深入其阻。而供亿浩繁,徒糜帑项,则当以实在情形奏闻,请旨停兵。……
迨伊与张广泗久无成功,朕又屡次传谕,令其详细斟酌。倘断有不能殄灭之故,何不明言其所以然,直请班师。……不妨明云臣力已竭,早图归计,以全终始。讷亲以亲信近臣,膺阃外重寄,经朕如此谆切指示,亦当遵旨据实覆奏。朕岂有不加以裁酌,允其所请之理,且伊果肯侃侃直陈,则此局早已可竣。'15'
如果早知悉这些情形,“则此局早已可竣”。前敌的艰难,皇帝恐怕是越来越知晓了。
又因此时正值普免钱粮(自乾隆十一年始三年轮免),发生了财政调拨上的一时困难。十一月己卯,谕:
此番军兴供亿实为浩繁,视从前西北两路军营,费用较多数倍。彼时劳师远出,十有余年,所费不出六千万。今用兵仅二载耳,即以来岁春间奏凯言之,亦非千万不能。如运米脚价,北路经途数千里,曾减至十八两。今自成都至军前,祗数百里,而价亦如之……
在金川小丑,朕本非利其土地人民,亦非喜开边衅。第以逆酋跳梁不逞,置之不问,无以慑服诸番,宁谧疆圉。……我君臣如此办理,人事已尽,亦海内所共知。朕意此时且应亟力进剿,倘至明年三四月间,尚不能刻期奏绩,不若明下诏旨,息事宁人,专意休养。'16'
已考虑即使“不能刻期奏绩”,也要撤兵,“息事宁人”了。
十二月乙未,经略大学士傅恒奏:
从前高越奏请推广捐例……虽该省另立军粮飞班,赴捐者仍少,于军储未必有济。请将户部收捐停止,俱令于川省报捐,本折兼收。其运米至军前者,准以飞班即用。
傅恒在这里使用的策略就是:平淡叙入,点到即止,此外皆由皇帝自悟,决不多说一句。奏入,谕军机大臣等:
从前只知川省用兵以来,供亿浩繁,民力拮据,而其空虚疲惫一至于此,竟无一人剀切敷陈者。即军前光景,诸人奏报,亦仅依稀闪烁。朕于金川,何曾有丝毫利其土地人民之见。使讷亲等能据实入告,朕宁不早为裁夺,何至糜费若此?是以伊等之罪,益无可逭。
也可以说,傅恒所见,即朕所见;现实情况已把君上推向了前台,想要推诿,也没处可推了,
今经略大学士思虑所及,使万里情形,了如指掌。观此则用兵一事,断不可过朕昨所谕两月之期矣。……倘尚须筹划,略有迁延,则以全蜀之物力,帑藏之脂膏,填于蛮荒边徼一隅之地,实为可惜。朕见甚确,朕志已定。
在经略大学士以军旅自任,自不肯为撤师之言,于理亦不当为此言。但目前所急者惟马匹钱粮,马匹虽经措办,似可无误,而粮运则尚费料理。经略大学士目击该省艰窘之状,亟思接济,计及捐例一事,欲为变通,诚出于无可如何。'17'
如“撤师”一类的话,自然只能由皇帝自己来说,而不能出诸傅恒之口的。于此,他最好连一个建议都不要多说。
十二月丙申,谕军机大臣等:
朕观川省道路情形,马匹应付,实属艰难。日前经略大学士傅恒到彼,随带人数几何,即已不能承应,……若过三月,便应许其求降,以省帑费,以惜人力。朕意已定,谅不出此。
否则“倘内地有意外之虞,而满兵隔越蛮徼,其何以应之”?
十二月辛卯,复谕:
朕御极之初,尝意至十三年时,国家必有拂意之事。……由今思之,此番用兵,非为金川,直为讷亲、张广泗居心不良,使之败露。……讷亲专图安逸,视士卒之捐躯效命,漠不动心,得罪鬼神。是以不待他人攻发而自行发露耳。朕思及此,不觉悚然。'18'
事已至此,皇帝居然寻到了一个新的借口:“此番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