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可是她没让我爹知道,一个人回明月宫,悄悄把我生下来。”说到这儿,月姬不禁忧烦地颦眉。“我爹是几个月前才发现我是他亲生女儿,他气得不得了,直说要找我娘算帐。”葱白的指尖无奈地敲茶杯。“他们俩明明就还在意对方,却为一点小事闹到分开二十年,现下又迟迟不肯和好,真不晓得他们究竟想些什么?”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封无极冷嗤。“人性本是如此,这些所谓深爱彼此的神仙美眷,其实最爱的都是自己。”
月姬一怔。“是这样吗?”
封无极没立刻答腔。他来到窗前,一手紧扣住窗框,银白的月色映亮他半边俊脸,却是冰冷无神。
“以前,有对情侣。”他忽地沉沉开口,声调听不出一丝起伏。“他们也是世人眼中郎才女貌的佳偶,两人是师兄妹,从小一同长大,虽然感情很好,形影不离,却什么也要争,什么也要比,谁也不服气谁。某天,师兄出手救了个遇劫的姑娘,那姑娘对他很是感激,暗示要以身相许,师妹气不过,也去找了个小白脸卿卿我我……”
“又是因为第三人吗?”月姬怅然。“为何男女之间总是不肯信任对方呢?”
封无极嘴角嘲讽一挑,没去回答她的疑问,迳自说故事。“两人开始比赛,看谁能吸引更多异性。到后来,两人更索性各自嫁娶,比谁更能令对方吃味。”
“不会吧?”月姬惊愕。“连婚姻大事都当成儿戏?”
“岂止婚姻是儿戏,”封无极阴笑。“连他们的孩子也是游戏的一部分。”
“什么意思?”月姬茫然,心生一股不祥之感。
“他们各自杀了对方的另一半,劫走彼此的孩子,教他们武功,训练他们成为杀手。”
“杀、杀手?”月姬倒抽口凉气,脸色发白。
“他们连这也比,比谁能将对方的孩子训练成更好的兵器,为他们除掉眼中钉、肉中刺。”
“兵器?”月姬惊骇得全身发冷。究竟是什么样的父母,会如此对待自己的儿女?“他们……不会心疼吗?不担心对方怎么虐待自己的孩子吗?”
“他们已经没有心了。”他漠然回道。“他们眼底只有赢,只有完全地折服对方。”
“这……这算什么?”她骇得语不成声。“那、后来呢?他们的……孩子,怎么样了?”
他默然不语。
沉沉的静寂,如一颗亘古的巨岩,压在月姬心头。
她倏地恍然大悟,胸口狠狠地绞疼。
他,就是其中一个孩子。
一个从不曾领受过双亲的爱,以仇恨喂养长大的孩子,他不识得何谓仁慈,因为他所处之处只有残忍。
怪不得他杀人时,会是那样宛如猛兽、冷血残酷的姿态了……
“封无极。”她出声唤他,嗓音极压抑、极沙哑。
他不回应。
“封无极?”芳心怦怦地跳,柔肠百般纠结。她颤然起身,往窗前走,双手探索著他的身躯。
他在哪儿?他还在这房里吧?
她无法听见他的气息,他完全封闭住自己了,她只能用心寻找,寻找那个不许任何人接近的他……
终于,她找到了,触碰到他衣袖一角。
他凝然不动,强硬得不发出一丝声息。
她却感受到了,从他冰凉的衣袖传递而来的一股绝望,说不出口的绝望,也绝不说的绝望。
他在黑暗里,与她不相同的黑暗,却更加深沉可怕。
是人,都无法抵挡那样的黑暗,那样的绝望。
不错,只要他是人,就没法子,无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