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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金王马殿臣上(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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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接前文,张保庆和二鼻子兄妹闯进天坑中的一座大宅,从种种迹象上来看,天坑大宅多半是“金王”马殿臣的老窝。马殿臣不仅是个威震一方的匪首,在关外还有“金王”之称。您想想,够得上一个“王”字,必定在某一方面拔了尖儿,那得是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人物。得了“金王”这个称号,足以见得马殿臣有钱,可不单单是有钱,再说具体点儿,他趁金子,还是金子最多的那位。无论怎么改朝换代,金子也是硬通货,世道越乱金子越值钱。其他像什么银票之类的,别管多大的票号,也说不定哪天就倒了,那就变成了废纸一般。那位问了,马殿臣到底有多少金子?那可没人知道,估计连他自己也没个准数。咱这么说吧,据传大军阀张小个子,当年都要跟马殿臣借钱充军饷。军饷没有小数儿,十几万人连吃带喝,军装被服吃穿用度,再加上枪支弹药,那就是个无底洞,多少钱才能够往里填的?由此可见马殿臣是多有钱。别看马殿臣在东三省的名头响,但他老家是山东泰安的,闯关东到的长白山,他这一辈子真可以说大起大落、几经波折,经历绝非常人可比,如果掰开了揉碎了,至少够说上三五个月的。咱撇下稀的捞干的说吧,这段书有个名目叫“马殿臣三跑关东”,后来也可以说成“马殿臣三闯关东”,因为以前闯关东的人不愿意使“闯”字,说这个字太凶险,九死一生,便改成了“跑”字,图个平安。

对于马殿臣此人,世间众说纷纭、褒贬不一,有人说他是好人,好得不能再好了,在家孝顺父母,在外行侠仗义;也有人说他是恶人,因为他落草为寇,当过杀人不眨眼的土匪胡子。这世上没有十足的好人,也没有十足的恶人,所谓是非功过,很难一两句话说清楚,好人也备不住做过恶事,恶人也保不齐发一回善心,往往是善中有恶、恶中有善,善恶到头因果循环!

闲言少叙,且说当年在这长白山提起马殿臣的名号,那可了不得,都知道此人乃是名震一方的土匪头子,真可以说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视人命如同草芥,弄死个人有如踩死一只蚂蚁。据说有一次马殿臣杀人,把这一家二十几口子装进米缸,一字排开埋到地里,仅仅露出脑袋。他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马后面拖一个铁犁,催马扬鞭在垄上一跑,铁犁过处人头乱滚,眨眼之间血流成河。俗话说“不凡之子,必异其生;大德之人,必得其寿”,这是说不同凡响之人,生下来就跟常人不一样。据说他这股子狠劲儿是胎里带,还没落草的时候便是如此,并不是说当了胡子之后才变成这样的。民间有这么一种说法:马殿臣乃女鬼所生,因此才这么心狠手辣,善于争强斗狠,天不怕地不怕,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嘴脸。

女鬼当然不能生孩子,这只不过是后人以讹传讹演绎而成。据说是马殿臣的娘当初临盆之际难产,过去说生孩子是“儿奔生,娘奔死”,形容女人生孩子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上一遭。当时请了好几轮稳婆也无能为力,十里八村的都找遍了,然而谁也没办法,平日里那些个自诩如何如何的也都束手无策傻了眼。最后还是一个江湖大夫诊过脉以后告诉家里人,这个病症叫“抱心生”,实属罕见,孩子大人只能保一个,让家人赶快决断。怎么叫“抱心生”呢?传说这样的孩子上辈子乃是大恶之人,一生下来先得要了娘的命,在胎里双手紧抱为娘的心肝,往下一走,当娘的便疼得撕心裂肺。遇见这种情况,必须用针灸和汤药把孩子置于死地,先让他松了手,再将死孩子引产,这才能保住为娘的性命。

马殿臣他娘一听就不干了,这位夫人也是个烈性之人,当时银牙一咬、杏眼一瞪,偏不信这个邪,非要把孩子生下来,谁劝就跟谁玩儿命,拿一把剪刀抵住了喉咙:“再劝我就先把自己扎死。”大夫和家里人都不敢上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殿臣的娘疼得死去活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足足折腾了三天三夜,额头上汗珠子往下滚,身下血水横溢,指甲都抠进了床板,就这样孩子还是没生下来,自己却已气绝身亡——活活疼死了!

家里人捶胸顿足、号啕大哭,无奈人已经死了,那时候也没有剖腹产,孩子想必也已胎死腹中。马殿臣他们家又不是多有钱的大户人家,只得一尸两命装进一口薄皮棺材,找了个坟岗子草草下葬掩埋。简简单单拍了个坟包子,却无墓无碑,经人指点在坟头上插了一把黑纸伞。这是为什么呢?民间传说孕妇难产死后到了阴间仍会产子,这孩子还是得生出来,所以要插上一把黑伞,一来挡一挡阴曹地府的阴风,二来也别污了阎王爷的森罗殿。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人死如灯灭,时间久了也就不想了。但从那以后,总有一个女子,无论刮风下雨还是艳阳高照,阴天晴天都举着一把黑伞,到离村子几里之外的街市之上去买糕饼和小孩衣服。以前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人认得马殿臣的娘,因此也对不上号,并不知道这是谁。可糕饼铺掌柜的却接连遇到怪事,明明收的是铜子儿或是散碎银钱,过了一夜却变成烧给死人的纸钱。

过去的人迷信得厉害,掌柜的以为是女鬼来买糕饼,也不敢声张,怕消息一传出去没人敢来他这儿买东西,生意都不好做了。为了辨清人鬼,就在柜台上摆放一盆清水,倘若有人来买东西,叫他直接把钱扔进水里,无论是散碎银子还是铜钱,那都是入水则沉,可如果是死人用的纸钱,便会浮在水面上,用这么个法子来分辨。可纸里终究是包不住火,一时间里流言四起,人心惶惶,都知道糕饼铺闹鬼了,有鬼来买东西。日子久了也不是个办法,糕饼店老板无奈之下,不得不请来一位高人捉鬼。行走江湖自称能降妖捉怪的高人太多了,其中混饭吃的可不少,这位也是不例外,能不能捉鬼先搁一边,饭量可倒真是不小,大饼、馒头、面条子敞开了一通吃,一天三顿,一顿也不能少,还都得是这等好吃食。这位高人在卖糕饼的这家连吃带住了好几天,一缸面眼瞅见了底儿了,掌柜的心疼的直嘬牙花子,天天发愁:“女鬼怎么还不来呢?你再不来我这买卖非得让这个捉鬼的给吃黄了不可!”

这一天正晌午,烈日高悬,晒得地皮“滋滋”冒油,手持黑伞的“女鬼”又进了店,跟往常一样一声不吭,抓起两块糕饼,往案子上扔下几个铜钱转身走了。那位说不对了,都说鬼见不得日头,怎么还能大白天的出来到处游逛呢?您别忘了,她不是打了伞吗?卖糕饼的拿起铜钱扔进水盆,却不见铜钱沉底,当时冷汗直冒,手脚冰凉,心说:我这日盼夜盼的,终于把您给盼来了,急忙把高人从后屋请出来。高人一听“女鬼”来了,也不废话,两眼一瞪眉毛一拧,抓住卖糕饼的袖子,拽上他出了店门。二人偷偷跟在“女鬼”身后,一路出了城,直跟到马夫人的坟前,怎知眨眼之间,“女鬼”踪迹皆无,坟中却传出婴儿的啼哭之声。

光天化日之下,又是两个大老爷们儿在一起,才不至于屁滚尿流,但那也是吓得够呛。二人仗起胆子走上前去仔细探听,哭声果然是来自坟中,吭哧瘪肚,时断时续。这两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卖糕饼的心说:你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一缸白面都进了你的五脏庙,现在可指望你了,你得把这鬼给捉了啊!总不能白吃闲饭不干事儿吧!哪承想这位高人也没主意了,说好了捉一个女鬼,怎么又出来一个小鬼?我这单枪匹马一个人如何对付得了一大一小两个鬼?这可不是我没本事,是因为当初说好了一个鬼,而今多出来一个,不在我的计划之内啊!两人一合计,咱也别在这儿相面了,先去报官吧,当下一路狂奔就到了衙门口。官老爷升坐大堂,说:“你等何事报官?有什么要老爷我给你们做主的?”一问情由也觉得怵头,又不好置之不理,只得命人前去查看。官差奉命带了十几个民夫直奔坟岗子,到得近前,果然听见有小孩啼哭之声,打去坟头土,只见其中埋了一口薄皮棺材,看样子时间不长,埋下没多久,土是新土,棺材板也是新茬儿。三下两下撬开棺材,但见棺中一具女尸仰面朝天,右手之中攥了两块糕饼,身旁一个小孩正在啼哭。众人吓得魂飞魄散,纵然是大白天的,这事儿也太邪性了,搁谁遇见不害怕啊!自此以后,买糕饼的“女鬼”便再没出现过。据说棺中啼哭的这个孩子正是马殿臣,后来他是如何活下来的无人知晓,谁养的、谁带的、谁抱走的一概不知。可是经此一遭,马殿臣也被说成是生在阴间的恶鬼还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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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保庆跟菜瓜也只是听过“金王”马殿臣的名号,那马殿臣是一跺脚整个关东都得颤上几颤的人物,然而一个人的是非功过本就难以说清,再加之多少年来口传耳录,难免有夸张不实的成分,再从二鼻子嘴里说出来,那可就更邪乎了。马殿臣乃女鬼所生一事,全是说书的信口编造,根本就没有那个事儿,说书的为了挣钱吃饭,当然是怎么耸人听闻怎么说,到后来一传十十传百,变成了炕头儿上吓唬孩子的鬼话。实际上马殿臣出身于普普通通的庄户人家,祖祖辈辈都是看天吃饭、土里刨食的庄稼把式,一家三口在泰安老家种地为生,早年间这日子也还过得去。马殿臣的爹名叫马成,在地方上绝对是一等一的好汉,论起庄稼把式,马成一个顶仨,他那个身子板儿,真可谓“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往那儿一站跟半截黑铁塔一样,典型的山东好汉。不种地的时候,马成专好打拳踢腿、耍枪弄棒,弓刀石马步箭、十八般兵刃,不敢说样样精通,却也没有他拿不起来的。以往有这么几个地方出练家子,泰安是其中之一,虽说跟河北沧州、河南登封比不了,练武的人可也不在少数。保镖的路过此处都不敢喊镖趟子[1],镖旗也得收起来,蔫儿不出溜儿地过去。因为这个地方练武的人多,你来这儿“叫号儿”不是找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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